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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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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妄言一怔,只覺這面黃肌瘦的中年病漢,一笑之間,無端竟透出些雍容氣度。 滕六郎視線慢慢掃過眾人,從容笑道:「蘇大公子,在下幼時曾習得觀人之術,難得有機會,今日便請為君一試,聊以消遣長夜,可好?」 蘇妄言笑道:「求之不得。」 滕六郎道:「尋常術士,觀人先觀衣貌,次觀氣宇,再觀言止,再觀眼眉,所言或八九不離十,實則不過深諳世道,巧舌如簧罷了。在下這套觀人之術,卻與尋常術士不同,名為觀人,實則觀心,只需看人一坐一動,則大,可知人天性肺腑,小,能查人心事煩惱。」 微微笑笑,抬手指指眾人,道:「蘇大公子,你看到這屋裡眾人所坐的位置了嗎?」 他說了這話,不光蘇妄言,其餘幾人也都忍不住轉頭打量著各自的位置。 屋裡六人,除卻睡在地上尚未蘇醒的那人,滕六郎悠然坐在燈下,蘇妄言坐在距他幾步之外,韋長歌靠著蘇妄言落坐,位置在蘇、藤兩人之間,王隨風盤腿坐在不遠處的地上,馬有泰獨自抱胸站在窗下。 滕六郎笑道:「蘇大公子,方才我請各位落座,你雖然疑我,卻還是毫不猶豫坐到我旁邊,你不怕我突然發難,是天性灑脫,是藝高人膽大,還是自恃有倚仗?——蘇大公子,你嘴上總說什麼『負心多是讀書人』,其實對韋堡主這個朋友,你卻實在是放心得很的!」 蘇妄言悚然一驚,緊抿嘴唇。 滕六郎接著道:「韋堡主,你對我的疑心,比起蘇大公子,只會多,不會少,偏偏這麼多人裡數你坐得離我最近,為何?只因蘇大公子坐在這裡——你知道蘇大公子心思靈巧,卻不夠細膩穩重。你怕他吃了我的虧,著了我的道兒,所以特地坐在我和他之間,以防萬一,是不是?嘿,嘿,韋堡主,你對朋友真是沒的說,叫人佩服。」 韋長歌笑道:「好說。」 滕六郎陪著一笑,頓了頓,目光落在王隨風身上:「王大先生是坦蕩之人,你對眼下的情況雖有疑慮,卻不疑心韋堡主、蘇大公子和我。可是,你方才跟我們一樣坐在棺材上,絲毫不以為意,現下卻遠遠坐開一邊,不敢靠近這屋裡的棺材骨灰,這是為什麼?你是大名鼎鼎的劍客,劍下亡魂無數,若說像你這樣的人會怕死人,我是萬萬不信的。王大先生,你為何害怕?你又為何先前不怕,偏偏聽了那無頭屍的故事就怕了?你想到了什麼,才這麼害怕?」 王隨風面沉如水,嘴唇掀動,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滕六郎冷笑一聲,振衣而起,緩步而行。 「馬總鏢頭方才說自己是粗人,也恁地謙虛了。照我看來,馬總鏢頭是粗中有細,精明的很呢——你推說晦氣,不肯和我們坐在一處,其實你怕的不是晦氣,你嘴上不說,心裡早暗暗把其他人全疑心了。所以你一個人站在遠處,連坐都不肯坐,就怕動手的時候,會慢了那麼一刻半刻!」 馬有泰臉色鐵青,片刻回道:「小心駛得萬年船,人在江湖,總是謹慎些的好。韋堡主、蘇大公子,二位休怪。」 滕六郎已接著道:「不錯,人在江湖,總是謹慎些的好,馬總鏢頭這番心思,我明白,韋堡主自然也明白。馬總鏢頭,我只想問問,你和王大先生隔得那麼遠,是為什麼?你們都是稀裡糊塗被人裝在棺材裡送到這兒來的,正所謂同病相憐,任何人到了你們的境地,想必都有許多話要問對方,可你和王大先生,為何彼此間連話都不說一句?你們二人明明交情匪淺,為何卻偏要裝出一副毫不相干的樣子來?」 馬有泰、王隨風二人聞言皆是臉色大變,彼此對望了一眼,又急速挪開了視線。 滕六郎默然一笑,也不再問,隨手拿起一把銀剪,將壁上油燈的燈芯剪去了一截。悠然回身,向蘇妄言道:「蘇大公子,你看在下這觀人之術,可還過得去麼?」 蘇妄言強笑了笑,道:「神乎其技,妄言佩服。不過有個問題,想請教滕老闆——聽滕老闆剛才的話,連在下的口頭禪都一清二楚,倒像是早就知道我們幾人的底細了。恕我眼拙,竟看不出閣下是何方高人?怎麼會認得我們?」 滕六郎淡淡道:「生意人自有生意人的門道,何況幾位都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人物,滕六若一味裝作不識,反倒矯情了。」 說著閉了眼睛,自顧養神,顯是不願再說下去。 餘下幾人或疑或窘或驚或怕,一時都只默不作聲。 不知過了多久,突聽一旁有人細細呻吟了一聲,幾人一起回頭,卻是地上那老頭不知何時已醒了,正坐在地上四處張望,茫然問道:「這是什麼地方?我怎麼在這裡?」 馬有泰一個箭步沖過去,拽住那老頭領口,喝問道:「你是什麼人?是不是你把我們弄到這兒來的?」 那人見了馬有泰,卻陡地瞪大了眼,一雙渾濁老眼像是要從眼眶裡掉出來,用手指著馬有泰,卻全身都在發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馬有泰一怔,手上力道不由松了:「你指著我幹什麼?」 那人只是不住發抖,半晌道:「我……我這是在什麼地方?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馬有泰怔道:「你認識我?」 他話才出口,那老頭已直直跳了出來,如離弦之箭,直撲向店門口,竟敏捷得不象個老人。 眾人皆是一愣,也不知該不該攔他。 便見他拉開門,直奔到雪地裡,也不知看到了什麼,突然就全身篩糠似的顫抖起來,腳下一軟,跪倒在雪地裡,喘息良久,緩緩回頭望向屋裡眾人,又猛地躍起,「砰」地一聲關上了大門,跌跌撞撞地奔了進來。一進屋,不言不語,蜷著身子就地坐下了,臉色煞白,不住發抖,眼神又是呆滯又是絕望,明明白白寫著「驚駭欲絕「四個字。 王隨風和馬有泰對望一眼,沉聲問道:「閣下是什麼人?」 那人像是沒聽到,只是不住大口喘氣,嘶聲道:「是來歸客棧!是來歸客棧!我怎麼會在這裡……我怎麼會在這裡……」 王隨風皺了皺眉,道:「怎麼?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到這裡來的?」 老頭目光陡地直射向他。 王隨風不由自主,竟倒退了一步。 良久,那老頭深吸了一口氣,目光在他臉上繞了一圈,又看一眼馬有泰,埋頭慘笑道:「張大俠,李大俠,多年不見,別來無恙?」 便聽一聲巨響,卻是馬有泰踉蹌著倒退了幾步,倉惶中,用力過猛,竟把身後一口棺材的棺蓋撞到了地上,發出砰然一響。 韋長歌不動聲色瞄向王隨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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