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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 拾壹

  李小魯初來湖南的時候,對一切都很好奇,有時覺得就連街上繁忙的螞蟻都和家鄉的不一樣,家鄉的螞蟻常常要三五成群地結伴方能拖動一粒米渣,而這裡的單槍匹馬都顯得綽綽有餘。

  李小魯的這種初來乍到的好奇心在吃飯的時候是這樣表現的,他一手端著飯盒,一隻手丁丁當當地在一旁敲打著,半個腦袋已經伸進了食堂熱氣騰騰的飯盆中。

  "我要那份梅豆。"

  "四季豆一份,好嘞。"師傅扯著喉嚨叫著,飯盒已經裝好了。

  "是梅豆,不是四季豆。"李小魯立刻糾正了食堂師傅的疏忽。

  "這個是什麼?"

  "大蒜。"

  "哎呀,明明是蒜胎嘛!"李小魯激動得叫了起來,"這個呢,這個是什麼?"

  "蒜苗,你要多少呢?"

  "錯了,全錯了,這個才叫蒜胎啊。"李小魯一口氣說了下去,"那個,還有那個,它們都叫什麼?"李小魯踮起了腳尖對食堂裡的菜名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關心和在沒有得到答覆之前腳尖決不肯放下的決心。食堂裡的師傅為了招攬生意,生怕說的菜名不符合李小魯所期待的叫法,所以一時也沉默起來,只好放下自己多年的意識形態準備隨時對李小魯叫到的菜名點頭稱是,於是兩個人誰都不肯先說話都在靜靜地等待,陷入了零下八百攝氏度的僵凍中。

  而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出現了一個傻冒指著最靠近視窗的那盆菜連連叫道:"快點,快點,一份豆筍。"

  老師傅靜默了三秒,三秒之後李小魯來了精神,"腐竹,聽到沒有是腐竹,你快給人打腐竹呀。"

  "對,是腐竹,新鮮的腐竹。"老師傅邊說邊把湖南人的豆筍蘇魯人的腐竹盛好,遞到了窗外。視窗外的男子接過自己的豆筍,丟給視窗裡的老師傅一句話就又氣喘吁吁地跑了,他說:"大白天的,真他媽的見鬼了。"

  李小魯自己也要了一份腐竹,臨走的時候他同樣也丟給視窗裡的老師傅一句話,他說:"你們明明就叫豆筍,還說腐竹對對對,真是睜著兩眼說瞎話。"

  在他們兩個人都徹底消失了之後,老師傅終於忍無可忍地探出頭來,深呼了一口氣,他搖了搖頭不無感歎地說:"這生意真是越來越難做了喲。"

  在李小魯吃完了豆筍,吃完了四季豆,吃完了大蒜,把食堂裡的一切都吃了個遍之後,他的家鄉話或者說普通話就開始有了明顯的變化,把吃飯講成了掐飯,幹什麼講成了幹麼子,老婆講成了堂客,也就是說李小魯最終沒有堅守住自己的意識形態,還是被食堂裡薑還是老的辣的老師傅給同化了。

  一個月之後,李小魯寫下了第一封也是大學時代最後一封寫給朋友的信。

  結尾是這麼說的:

  我們家鄉的報紙是用來買的,這裡的報紙是用來賣的。我們家鄉的小孩生下來是為了讀書的,這裡的小孩生下來是為了擦皮鞋的。我們家鄉的女孩長得漂亮是用來愛的,這裡的女孩長得漂亮是用來做愛的。當然這最後一句話是特意為周小菁感慨而發的,那時候李小魯沒有費吹灰之力便和她勾搭上了,而且一勾就是大半年,半年裡孤男寡女可想而知會幹出什麼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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