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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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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鳴一方面提心吊膽地擔憂著布浪,一方面卻被「林妲」似囈語似哭號似詛咒的話深深驚住了。 「和赤戎那場大戰之後,大王臨死前惦念的只有讓鮮卑王安然護送你回朝歌,卻始終不曾念我隻字半句……你在鮮卑王大軍中,過得金尊玉貴如珠似寶,本夫人卻得淪落到跟著殘軍輾轉回朝……我一夕間喪夫又形同喪女,天下同為大王舉哀,為姬搖這個王后和你這個王姬悲憫憐惜,可誰又憐我破落不堪的處境?」 「林妲」猙擰怨恨的面孔醜陋而扭曲,鹿鳴看得一陣心頭大涼,雙腳有些支撐不住地發軟,抓住欄杆的手指因用力而深深泛白。 難道……難道「林妲」說的是真的? 姬搖阿姨真的不是她前世的母親,她的母親另有其人……而且是她面前這個、這個似厲鬼似妖魔的女人? 「你……到底是誰?」鹿鳴喉嚨幹得幾乎擠不出聲音。 「我是管娃。」管夫人目光正正對著她而來,有著對昔日風華榮貴的緬懷。「周王禦側三夫人之首,隨大王征戰四野六載,為大王誕下膝下唯一血脈王姬,大王愛之逾命……甚至,更勝其母!」 說到最後,管夫人咬牙切齒恨毒滿胸,眸中凶光大盛,對著鹿鳴非但半絲母愛慈色亦無,更多的是忌妒、憎惡、責怪與嫌棄…… 鹿鳴不自覺打了個寒顫,胸口空蕩蕩發冷得慌,腦中轟隆隆如落雷霹靂,像是狂吼威脅著要摧毀粉碎她所有的信念與希望。 曾經做過的夢突然無比清晰地閃現在眼前。 ——「大王言,有管夫人隨侍在側,請王后放心,切莫擔憂。」 ——「王后——大王已親自領軍征戰兩載未歸,身旁唯有管夫人一人,若其搶在您之前身懷有孕……」 ……王后似哭似笑,低低吟唱——桑之未落,其葉沃若。於嗟鳩兮!無食桑葚…… 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她眼眶發燙,淚水不知何時已無聲地爬滿了雙頰。 原來,前世的她是姬搖阿姨的丈夫……和姬妾生下的孩子……她就是自己在夢裡深惡痛絕的,小三的孩子…… 有哪一個正妻如何能大度到,將自己心愛丈夫和別的女人生的孩子視若己出? 任何一個正常人都不可能做到——就是鹿鳴自己也不行。 可從小到大,姬搖阿姨雖然總是對她面無表情,態度疏離而遙遠,但她成長的每一個環節、每一個孤獨或落寘的時候,那個雍容傲然的身影,總是默默地陪著。 鹿鳴冰冷緊縮的胸腔漸漸恢復了一絲暖意……越發擴大,直到把心口填塞得暖暖滿滿的。 她豁然抬頭,露出一笑。「如果你真是我親生母親,你應該為我備受父親疼愛而高興,但你為什麼這麼怨恨忌妒得巴不得生吃了我?而姬搖阿姨……我雖然不是她骨肉至親的女兒,但她在我有記憶以來,就比一位母親更像母親,她是最有資格恨你和恨我的人,可她沒有……如果可以選,我願意她是我的母親,而不是一個死不瞑目還企圖攪得天下大亂的「娘」。」 鹿鳴的話句句猶如飛矢重箭般狠狠射入管夫人的胸口,她不敢置信地淒厲尖叫了起來。 「逆女!孽種!我殺了你!」 刹那間黑發狂舞萬鬼齊嚎,卷起大片大片暗黑腥紅血霧,漫天蓋地朝鹿鳴擊殺而來——在這電光石火的瞬間,有道身影猛烈迅速地撞破了彷佛由無形電網組成的結界障礙,一眨眼間電流似金蛇般四下亂竄,隨即引發巨大爆炸…… 在她們還來不及反應過來的瞬息間,高處急速落下的兩個高大黑影,一個撞開管夫人的「軀殼」,一個險之又險地奪回了她手中的布浪! 管夫人雖猝不及防,卻轉瞬出手,一束黑髮凌厲地穿透了其中一名高大黑影的胸口,只聽得悶哼一聲,第五組成員之一胸膛鮮血噴出,如果不是腰背肩系著垂降扣環,恐怕早傷重不支落進海裡了。 「不要!」鹿鳴不顧一切地搶前拉住了身受重創的第五組成員——是那個親切精幹的前特務,死死地抓著他的背扣拉帶,拼命想要將他從欄杆那頭拉上來。 另一名抱著布浪的組員腳尖在峭壁上重重一蹬,隨著抛物線邊抱著小男孩邊騰出手掏槍疾射向管夫人的額心——鹿鳴心臟乍然靜止了,在短短的0.001秒之間,她幾乎衝口而出大喊…… 阿娘,快閃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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