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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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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家生意做得好,歸功家人齊心協力。 老鬼生前名為薑仕,是鋪裡的執事。 妻子十幾年前,受不了他的固執脾氣,離異後跟別的男人好了,分開不再來往,但家中有兩個兒子、兩個兒媳,生活也還順遂。 他辦事仔細,勤快得近乎嚴苛,兩個兒子兒媳也像他,每筆生意都盡力,務必做得讓新娘有榮光,店裡口碑又好又響,生意多得接應不暇。 硯城裡也有別間婚轎鋪,但不少女子寧可等,否則就不肯成親,急壞多少男兒漢,雖然嘴上埋怨,但見過薑家的婚轎陣,都覺得服氣,別間實在比不了。 每趟薑家婚轎陣出行,圍觀的人與非人總是最多。 八人抬的大花轎兩旁跟著媒人與丫鬟,再來是十六人鑼鼓隊,個個穿著大紅新衣,樂器吹奏出喜慶音樂,節奏明快,熟練又有默契。一群人浩浩蕩蕩穿街走市。 薑仕就走在隊伍最前頭。 他腰杆打得直挺挺,身穿紅羅衣、頭戴紅羅帽,手裡提著一面大鑼,鑼面擦得金燦燦的。 婚轎隊出行,即使在家不聽父母話,出門但聽一聲鑼兒響。 隊伍前後對正、左右看齊,按照薑仕手裡的鑼聲行動。 他鑼聲敲得慢,隊伍腳步音樂就慢;他鑼聲敲得快,隊伍就跟著快,走在最前頭的他,要說多風光就有多風光。 上一任木府主人娶親時,用的就是薑家婚轎隊,他被欽點主持,祖上都有榮光,在硯城裡的地位,又更高了些,人與非人們,瞧見都得尊稱一聲老執事。 五年前,他壽終正寢。 喪禮辦得風風光光,來弔唁的人與非人很多,連連都說可惜,再不能看老執事走在婚轎隊前頭,敲著鑼兒時威嚴可敬的模樣。 執事換做長子來做。 從小耳濡目染,做來得心應手,鑼鼓隊手們想保住顏面,私下練習得更勤,出場時比以前更賣力。 人與非人都放心了,說老執事兒子教得好,婚轎鋪後繼有人,薑家仍是女子們的首選。 三年前,二兒媳懷孕了。 長媳的肚皮,始終沒有動靜,長子愛妻心切,從來不曾責怪,而長媳賢良聰明,把店裡的帳算得清清楚楚,對人和善又多禮,家裡不論是奴僕,或是鑼鼓隊的成員都很是仰賴她。 次子娶進的二兒媳,也是嫻淑的好女子,對丈夫溫柔,對長兄與大嫂也和順,兩個媳婦成為好友,像姊妹般親密無間。 她懷孕後,長媳照顧得最是仔細。 薑家終於盼到新生兒,是一對龍鳳胎。 先前未能添丁進口,這會兒,一下子就有了兩個,還生得膚白眼大,可愛得讓人心兒發酥。 不僅活人高興,鬼也高興。 姜仕拋下舒適墳塚,半飄半跑回來,雙手各抱一個小嬰兒,嚴肅的神色變得和藹無比,一會兒看看左邊、一會兒看看右邊,怎麼看都看不夠。 小娃兒們也乖巧,爺爺雖是非人,卻也不怕,還最愛粘著撒嬌。 姜仕樂得不行,寵得如珠如寶,用冥餉買來衣物玩具,數量還多得驚人。 家人也勸,別買那麼多玩意兒,他卻置若罔聞。 春季時黑瑩做壞,薑仕也是眾多受害者之一。 黑瑩慘死,化為烏賊死在一間大屋裡後,大夥兒才知道,合約上的重要字句,是用黑膽假墨寫的,才能被竄改。 消息傳開後,被騙的人與非人,連忙去找新搬來的住客。 但,新住客手裡的合約,用的是真墨所寫,要去仲裁也贏不了,許多人與非人都摸摸鼻子認了,彼此擠一擠,無奈的共處。 薑仕可不打算認了。 他怒氣衝衝的回到墳塚,以當年嚇跑老婆的壞脾氣,要趕走新住客,卻意料不到,住在舒適寬敞棺槨裡頭的,竟是個身穿豔豔綠衣的女子。 她倉皇失措,水潤潤的眸子裡滿是迷茫,綠衣一會兒深、一會兒淺,臥在棺內軟軟枕褥上顫抖,分外嬌弱無依。 「您、您是來趕我走的嗎?」 她低聲啜泣,撐起纖纖細腰,撲進他懷裡,哭得更可憐了。 「求求您,請讓我留下。」 薑仕哪受過這般美人恩,儘管見過不少大場面,竟也吶吶半晌,支支吾吾說其實沒要趕她走,不管她是人、是鬼、是妖、還是精怪,就讓她留下,跟他一起生活。 綠衣女子自稱嬉娘,很是柔順。 她吃得簡單,以植物嫩芽、花或果實為主,說話輕聲細語,事事都順著他心意,不敢有半點拂逆,跟倔強前妻截然不同,將他照顧得很好,用涼卻潤的小手捶腿捏肩,撒嬌的說著情話。 其實年老後,他對男女之事已力不從心,成鬼後更難展雄風。女子也不嫌棄,靈巧又貼心,讓他無須費力氣,又能享受魚水之歡。 臨老入花叢,當真做鬼也風流! 薑仕沉浸在溫柔鄉中,連孫子們也少回去看了。 有此豔遇,他暗暗感謝黑瑩。 瞧見嬉娘衣衫單薄,還有細細斑駁,不是髒,是既有的花樣,背後從頸到腰,有排綠中揉黃的流蘇。 「為什麼總穿著這件綠衣?」 他好奇問。 「我來時很匆忙,什麼都沒帶,衣裳只有這件。為付給黑瑩租金,連簪環等等也變賣。」 她委屈窘迫,雙手揉搓裙帶,愈說愈是傷心。 「您是不是看得厭煩,討厭我了?」 姜仕魂兒都要碎了。 「怎麼會呢?」 他拍撫佳人,感受她帶淚的軟甜親吻,豪氣的說道:「走,我們去城裡!」 撬開陪葬的箱子,發現冥餉已經所剩不多,就飄回婚轎鋪,跟長媳索要到一筆銀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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