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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再取來小巧的茶倉,端來彎彎竹節做提梁的陶壺,她才回到桌邊,笑意盈盈的招呼。

  「請坐。」

  她打開茶倉的蓋,在彼此杯中倒入適量外型小巧圓卷,細細銀白毫毛下隱約透著翠綠色的茶葉。

  「這是女兒環,選最細嫩的茶芯,再用鮮花相迭,烘焙五次後製成,前後要費時一個月。」

  指尖輕撫過陶壺,熱而不燙的清水就盈滿其中,隨著她將熱水緩和的倒入杯中,翠綠芽苞翻滾,釋放出清澈透亮的淺黃色茶湯,茶香與花香縈繞滿室。

  倒掉第一泡茶湯,她請他飲用第二泡。

  他舉杯喝了一口,果真滋味醇厚,就停也不停,把一杯都喝盡。

  「喝得出是什麼花嗎?」

  她笑問,再為他杯中添茶。

  「桂花。」

  這味道,他昨日聞過。

  「很香,但是,在你身上時更好聞。」

  俏臉微紅,伶俐的她一時語塞,一會兒後才說:「我是特別為你準備的。」

  喝下肚的茶湯,不知怎麼的竟變得更熱燙,染得他胸腹暖熱,戾氣在茶香與花香中漸漸消弭。與她相處時,他竟覺得比高踞雪山,只有妖斧作伴時,心緒更平靜。

  杯中的茶環,經過幾次沖泡,仍是嫩葉連莖、柔軟鮮嫩,沒有丁點兒破損,滋味也沒有減損,依舊潤滑回甘。

  「木府很大吧?」

  她問。

  他點點頭。

  的確,若沒有茶花的花瓣引路,他或許找不到這間廳堂。

  「歷代硯城的主人,就是木府的主人。」

  她看了看廳堂外,庭院裡奇花異草、果木如雲,笑得有些困擾。

  「木府大,硯城更大。身為硯城的主人,城內要是有不能解決的事,都必須由我處理。我能力有限,要一個人做這些事,真怕會忙不過來,哪處生出錯漏。」

  或許,是滿地揉亂的紙團,跟趴軟在地的紙人太不忍卒睹。

  或許,是她眼眸裡的擔憂太惹人憐愛。

  或許,是茶太芬芳可口。

  總之,胸腹間的暖熱,將話語推滾到舌尖,他衝動的說出來:「我幫你。」

  她轉過頭來,隱藏不住喜悅。

  「真的?」

  「真的。」

  他點頭。

  「我從不食言。」

  「謝謝你。」

  澄澈雙眸盈滿欣喜,以及純然感激,憂色一掃而空。

  「不過是還你請我喝茶的人情。」

  他這麼跟她說。

  他也是這麼跟自己說。

  ***

  事情來得很快。

  起初,是夜裡小兒哭啼,家人不論怎麼哄都哄不好,小小稚兒哭得全身通紅、聲音沙啞,家人又累又心疼,要到天色大亮,娃兒才會閉上淚眼睡去。

  焦急的父母,把娃兒抱去讓大夫瞧,也看不出有什麼問題,但到了夜裡就又哭起來。

  這不是個例。

  很快的,硯城裡的小娃兒都在夜裡啼哭,擾得大人入夜不能安眠,甚至連大夫家新添的孫子,也整晚夜啼,做媳婦的坐月子時無法休養,身子比懷孕時虛弱。

  既然不是娃兒身體有狀況,有人就猜想,該是外在原因。因此入夜後就不睡,在屋子內外搜尋,察看是否有異狀。

  有個愛妻又愛子的男人,連著幾夜沒睡,守夜時坐在門外階梯上,實在支撐不住打了個盹,才閉眼不久,屋裡娃兒的哭聲突然拔高,他驚醒跳起來,看見暗影閃過牆角。

  他恨恨跑上前去,要擒抓罪魁禍首,但轉過牆角卻看不見任何人。

  正在疑惑時,背後家裡住著娃兒那屋,窗櫺被無形的力量猛的一撞,發出震天巨響,小娃兒經此一嚇,哭得更厲害。

  後來,陸續有人看到暗影,卻都抓不到人,受害的人們討論時都恨得牙癢癢。

  怪事沒有消停,還愈演愈烈,後來連家中沒有娃兒的人也受害。

  有幾間屋子毫無預兆的崩塌,所幸沒有人被壓傷,但損失不少財貨。原本以為,是屋子年久失修才崩壞,但就連新蓋的店面,竟也在開幕那天轟然傾頹,嚇壞店主與賓客。

  店主氣得頭頂冒煙,跑去建造房屋的工頭家質問,懷疑工序有缺漏,甚至是建材以次充好,才會晦氣的在開店當天就出事。

  工頭蓋了幾十年屋子,從來都是一絲不苟,用的更是真材實料,性格固執寡言,把名譽看得比性命重要,被罵也沒回嘴,回屋卻懸樑自盡,被家人發現時已經氣絕。

  事情一發不可收拾,有人這才想到,趕去木府求姑娘。

  歷代的木府主人都很年輕,但是年輕得如十六歲少女,舉手投足間還帶著一分稚氣的,硯城的人們還是頭一次見到,心中不免猜疑,這柔弱的少女能不能承擔責任,為硯城解決難事。

  再見到她身旁,跟隨著狂發蒼衣、神色冷峻的大妖,全都膽顫心驚,驚愕得連喘息都不敢大聲,更別提是說話了。

  穿著寬袖綢衣的姑娘,走到鋪掛白布幔帳的喪家,大妖先出手,撩開層層幔帳。他說到做到,從最小處幫她。

  俏臉嫣然一笑,無聲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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