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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那就好。」

  嬌靨笑意盈盈,不只令人迷醉,即使非人也要傾倒。

  「希望那黑龍也是好相處的,不要惹出禍事來。」

  龍眼灼灼,癡望著她,再度吟叫出聲。

  「他說什麼?」

  她興味盎然,很是好奇。

  蒼狼頓了頓,心中有種從未感受過的奇妙滋味,如有鯁在喉,雖不痛,卻太過不適。

  他的手臂稍稍收得更緊,半晌後才說道:「你比河神之妻更美。」

  「謝謝。」

  姑娘粲然一笑,眼波流轉,頑皮的故意問道:「你覺得呢?」

  黝黑的臉龐神色冷峻,看不出表情。

  「我沒見過河神之妻。」

  「喔。」

  她不再問,只是微笑不語,仍看著他。

  承蒙續角之恩的龍,高仰起細頸,肚腹收縮再鼓脹、收縮再鼓脹,數次之後長舌抖動,吐出一塊黑乎乎的,形狀方正,但看來非土非木、非金非石,不知是什麼質地的物件來。

  龍吟嗡鳴,不對襯的角拱起物件,送到她面前。

  蒼狼難得露出詫異神情。

  「這是他惹出災禍的賠禮,是神土,名為息壤。」

  「我曾在書上看過,息壤具有生生不息之力,貴重非凡。」

  她伸手輕輕撫過龍角,龍發出近乎嗚咽的聲音,徹底心悅誠服。

  息壤雖可用來填補深坑,但是續角的龍無法完全恢復能力,留在硯城才有棲身之地,讓他在此鎮水,實則也提供保護。龍知曉此理,才送出藏在腹中的寶物。

  「謝謝你,我將會這份重禮妥善收好的。」

  姑娘軟言輕語。

  不必出言吩咐,白衣人上前,主動捧起息壤。

  「我們該回去了。」

  蒼狼突兀說道。源源不絕的清澈泉水在坑內累積,已經要漫過妖斧劃出的結界,深坑成為水潭,水位升高再升高。

  她嬌柔一笑,伸出雙手擁抱他高壯身軀,甜甜應和:「都聽你的。」

  在龍依依不捨的注視,還有硯城人們的仰望中,暗青色蒼影疾如流星,穿過茫茫水霧形成的虹,往木府的方向飛去。

  ***

  自此硯城北部,形成一座深潭,水色青碧。

  硯城的人們,起初還有些忌憚,怕龍會再鬧出事端,都不敢靠近潭水,有些因龍墜落時,屋宇被破壞的,對龍還很是厭惡。

  只是,白衣人走出木府,在石牌坊前宣告。

  鎮水的龍是姑娘的貴客,往後都會如城民,遵守姑娘的規矩,如硯城內的一草一木、人或鬼,受姑娘管轄。

  既然姑娘這麼說,人與鬼都不再有怨言,而續角的龍深潛水中,沒再鬧出風波。

  有次頑皮的孩童,不小心失足落水,潭水太深,人們哀淒痛哭,以為孩童肯定溺斃。

  沒想到,潭水一時如沸,翻滾水浪中,孩童被龍吐出的氣泡包圍,安然無恙的浮出水面,還納悶是出了什麼事,人們怎麼都淚眼汪汪。

  得救的孩童,被欣喜後狂怒的母親,狠狠揪著耳朵扯回家。

  人們得知龍幡然悔悟,不行惡事,有此善舉後也願意接納,將這座深潭命名為龍潭。

  從此,硯城不只有人、有鬼,也有非人非鬼的龍。

  當蒼狼再度來到木府,被白衣人殷勤請到某座庭院時,姑娘正坐在廳堂內、大桌前,細細讀著一本書籍,精雕細琢的窗櫺外,綻放的不再是櫻花,而是如雪似玉,羞粉粉的杏花,相較燦爛的櫻花,杏花滿院很是靜謐。

  他的腳步無聲,她卻抬起頭來,粉頰嫣紅,笑得無比嬌甜。

  「你來啦,」

  姑娘站起身來,暖嫩小手握住他,將他帶到桌邊。

  「我得要好好謝你。」

  「謝什麼?」

  「虧得是你與破嵐幫忙,不但助我降龍,讓硯城躲過滅頂之災,還將龍吟轉為人言。

  否則,不解龍吟,這事很可能無法善了。」

  她指著桌上的書,書上墨蹟奇詭,似圖似文。

  「我找到這本書,紀錄龍吟外,還有不少非人的言語,等我讀懂後,不但能溝通,也能教非人都說人語。」

  柔軟嬌軀靠來,眸中略有羞澀,卻還是貼靠他的手臂,仰望的小臉笑容可掬,綢衣染了杏花的顏色,還有淡淡幽香。

  「傷龍良善,願意將功贖罪。但是,往後來硯城的人或非人,也可能有居心叵測,想為禍作亂的。」

  「我會幫你。」

  他重複諾言,珍惜她的意念,不知不覺間愈來愈是濃烈。

  她柔柔一笑。

  「你真好。」

  粉臉羞紅,承受不住滿目情意似的低垂,另一隻手落在書上,輕輕撫摸揉搓薄薄紙張。

  「紙人雖然便利,但碰水就軟,用途有限。」

  她語聲輕輕,如醇酒般醉人。

  「要是有不濕不化的紙,該多好……」

  ***

  碎片與另一塊碰撞,夢境到此為止。

  他是醒著,還是落入另一個被她干預的夢?

  關於她的笑容、她的注視、她的笑聲、她的嬌言軟語,充滿在夢與夢之間,深深滲透他神魂中。

  前世今生,他都自願協助她、珍愛她……

  是吧?

  是自願吧?

  夢裡顯現的,都是情深意重。

  那,夢境之外呢?

  懷抱著嬌軀暖暖、閉眼沉睡的她,兩人身體親密相貼,而他卻覺得,彼此的心相距太遠,重重夢境後,真相會是什麼?

  ※ 你心愛的女人,究竟隱瞞了什麼? ※

  魔言一再重複,跟硯城深深之底的黑膩稠粘同語,發出太過微小的震動,小得連他也察覺不出。

  而言語回蕩太久,竟愈來愈是熟悉。

  熟悉得,像是自己的聲音。

  §玖 虎姑婆

  傍晚時分,硯城中點起盞盞燈火,四方街廣場尤其熱鬧,紅燈籠臨水高懸,燈影綽約。一些白晝沒開的店面,入夜才開始營業,往來客群與白晝不同,但同樣言笑嘻怡。

  五色彩石鋪就的石板路,有六條分往不同方向,又從主街岔出許多街巷,街巷相連、四通八達,不論大街小巷都鋪得平整,晴不揚塵、雨不積水。

  離四方街廣場愈遠,路就愈窄些,也沒那麼熱鬧,幽深民宅入夜後更顯靜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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