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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布賣了很高的價錢,男人家裡變得富有,女子又再去織布,一次比一次燦爛奪目,價格也愈來愈高。

  到了第三次,男人終於忍不住,打開房門偷看,發現妻子原來是白鶴,用尖尖的喙拔羽毛織布,大部分的羽毛都被拔下了,因為被發現是鶴,不是人,所以不能留下來,就變回白鶴飛走了。

  商君聽著這個故事,站在原地駐足了很久。

  回到家之後,淩霄還是不見蹤影。

  商君等了又等,過了午夜、過了四更,天亮了,淩霄還是沒有出現。到隔天夜裡,木屋的門才又被推開。

  淩霄來了,模樣果然比先前憔悴不知多少倍,衣裳下的身體也瘦得像是沒有肉似的,吃了堅果後,又問布賣得如何,聽到黃金多了,就更是高興,即刻就站起來。

  「那麼,我現在就再去織布,要是做成的鶴氅,能送給姑娘穿,你我以後就不用發愁了。」他看著商君的眼睛,認真慎重的交代。「請答應我,不能偷看。」

  商君同意。

  「好。」

  淩霄再強調。

  「絕對不能偷看。」

  「好。」

  於是,織布聲再度響起。

  唧唧。

  唧唧。

  唧唧。

  唧唧。

  屏風外的商君耳中聽著,心中想著聽來的故事,白鶴如何用喙取下羽毛,編織成布。

  然後,他下定決心,推開那塊屏風。

  織布機前的不是白鶴,而是他去年冬天救的白鳥。雖然是白的,卻是一隻鴉,不知道什麼緣故,所有羽毛都是白的,跟同類都不同。

  就如說書人說的,大部分羽毛都被拔下了,皮上裸露出傷口,所以織出的布混入血,才一次比一次粉紅。

  白鴉哀啼著,翻滾在地上,變成淩霄的模樣,用雙手遮掩受傷的身體,哭泣的說道:

  「你為什麼要偷看?為什麼?」

  「我不是偷看。」商君走過去,抱起淩霄的身體,愛憐的撫摸著。「我要告訴你,不論你是什麼,是白鶴,還是白鴉,人或非人,我都愛你,從此都要跟你在一起。」他堅定的說。

  淩霄放鬆下來,依偎在他懷中,「我知道你不是負心的人,但是,我有我的苦衷,就怕會阻礙我們的將來。」他的心跳噗噗噗的,跳得很急。

  「沒有什麼能夠阻礙我們!」商君很堅定。

  淩霄卻依舊苦惱,靠在他胸口前說得小小聲。

  「北方人喜歡鴉,而厭惡鵲鳥,南方人卻喜歡鵲鳥,而厭惡鴉。我走投無路,被誘惑來到硯城,按照吩咐辦事,等時候到了,就能分食天地間最滋補的食物。」

  商君立刻醒悟過來,緊緊的抱住淩霄,神色變得很嚴峻。

  「難道,是公子要你這麼做的?」

  「不,不是公子,公子受了重傷還在休養,」淩霄愈說愈小聲,到最後只有嘴唇在商君的胸膛上開闔,是他們之間最親密的接觸。「是另外一個人,那個人拿取了無數人的器官,起初是鹽妖開客棧,有很多人的器官可以挑選,但是後來鹽妖被信妖收了,於是只能偷偷拿取。

  那人有奇妙的本事,拿取人的內臟,既不會留下傷痕,也不會流血,很多男人因此沒有發現,能活著幾天、幾月,也不會知道。

  因為跟公子有協議,那人就把最滋補的新鮮男人肝臟,交給我一次又一次的飛翔,叼到公子藏匿的地方。

  但是,風邪作亂,疫病叢生,連你都病倒了,我於心不忍,偷偷拿一部份的肝臟,煮來給你吃。」

  商君這才知道,之前吃下的,竟然是人類男子的肝臟,他竟然還以為是更珍貴稀有,沒有人曾經吃過的,類似牛肝菌的菇類。結果不是牛肝菌,更不是牛肝,竟是人肝。

  「事到如今,我們只能求姑娘!」他下了決定。

  淩霄卻更是驚慌,連連搖頭。

  「不行,那人在姑娘身邊,」他深吸一口氣,說道:「那個人就是——」

  轟隆!

  木屋突然被掀開,屋瓦都碎了,一隻魔化的巨大利爪出現半空中,空中傳來雷鳴似的男人聲音。

  「鴉,我聞得到你!」

  兩人很是驚慌,蜷縮緊抱在一起,卻聽到男人的聲音再度響起,響徹雪山之下,在硯城內外回蕩著,驚醒所有人與非人。

  「你好大的膽子,竟然偷走最好的部分,拿來給這個男人吃。」那聲音哈哈大笑,魔化的巨大利爪,伸進木屋裡到處翻找。「沒關係,我吃了這男人,一樣滋補。現在,時間到了,我已經痊癒,木府裡那個礙事的姑娘,就可以讓召喚來的人與非人分食。」

  魔爪之後,出現一個俊逸非凡,穿著光華流動衣衫的男子。

  「這次,我會再度成為木府的主人、硯城的主人!」

  商君這才曉得,淩空出現的竟然是魔化的公子。

  公子再度出現,他所受的重傷已經痊癒了!

  而姑娘呢?

  姑娘還在病著啊!

  商君萬般心急,魔爪卻已經戳入他懷中,淩霄慘叫出聲,被戳勾起來,哀啼著變回白鴉,胸膛上的傷口淌出鮮血,一聲聲尖銳的啼叫響起,刺耳得讓聽的人耳朵都要流出血來。

  白鴉被魔爪揉了又揉、揉了又揉,剩下的羽毛都飄落,最後魔爪間燃起惡火,白鴉的屍首被燒得一乾二淨。

  「雲英,我來了!」公子收手,發出狂嘯,往木府飛去。

  硯城內外都在劇烈震動,比去年冬季,姑娘與公子交手時更厲害,所有的人與非人,都被捲入這場戰爭。

  原地,只剩傷心欲絕的商君。

  他跪在淩亂破敗,連屋頂都被掀走的木屋中,茫然的看著四周。

  之後,他低下頭來,看著心愛的淩霄,最後剩下的部分。

  羽毛。

  地上只剩下羽毛,一根根都染著紅膩的鮮血。

  商君抱起羽毛,哭著昏倒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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