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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有事嗎?」她儘量精簡著自己的話,可是湛朗的問題令她愣了一下。

  「你不覺得餓嗎?」

  他那麼一說,妍嬰飛快地想起了今天的民生問題,是的,她一回來就呆在花房裡,還沒有踏進飯廳一步。

  「有點,但是……」我更想睡了。

  她還沒說出口,湛朗一偏頭,示意了一下:「來吃飯吧。」就轉身下樓去了。

  妍嬰只好走出來,她只需要一杯牛奶就行了。可是走進餐廳後,她發現桌子上放著一個白色的細頸小花瓶,裡面插著一支玫瑰,精緻的金色燭臺上,鮮豔的蠟燭正在燃燒。桌布同樣是嶄新的,盤子裡的牛排加上西芹,番茄和青色水果椒片的點綴,十分可口的樣子。湛朗站在桌子邊,正打開一瓶紅葡萄酒。

  「你做的?」妍嬰十分吃驚。

  「沒有剛做好的時候那麼熱了,但是味道還可以,誰叫你在花房裡呆那麼長時間。」

  他這麼一說妍嬰更吃驚了,「你是說,你這是給我做的嗎?」

  「當然了,不然我還能給誰做。」

  妍嬰切了一小塊放進嘴裡,味道很好。濃濃的肉汁和奶酪的香味在口中融化,把她的饑餓感充分地喚醒了。

  才吃兩口,湛朗放下了刀叉,拿出一個盒子來,放在桌子上,用手推過去。妍嬰很好奇地打開來,是一個珍珠戒指,妍嬰對這類東西和對花朵一樣沒有免疫力,她把那戒指戴到手上,非常合適,小小圓圈,尺寸卻很難把握,她不得不吃驚於他的精細之處。

  再笨也知道他是想收買她,於是妍嬰最後又摘了下來,放回盒子裡,搖著頭說:「不行。」

  「你不喜歡?」

  「不是。」

  「那幹嗎不戴?」

  他還沒看穿自己的想法嗎?妍嬰合上了蓋子,「你還是別對我這麼好吧,免得以後後悔。」

  湛朗沉默了一下,然後對她說:「先吃吧,冷了,就沒那麼嫩了。」

  於是他們又繼續吃著,他做的牛排真的很好吃,可是自己還是要離開他的。一想到這可能是跟他一起吃的最後一頓飯,妍嬰就很努力地把它吃完,包括配料,只給他剩下讚美。

  「你覺得好吃嗎?」他問。

  「好吃極了。」

  「明天還想吃嗎?」

  他的問題讓她難過了一下,「不要,很麻煩吧。」

  「怎麼會呢,其實,很簡單,一下就做好了。」他說,「想著一些事情,不知不覺,就做好了。」

  「最重要的是,有人喜歡吃。」他接下來的這句話,著實讓妍嬰窒息了一會兒。她的腦海裡忽然浮現出一個念頭,如果我愛的是他就好了,就不會有那麼多的煩惱了。但是很快她就意識到這是對清平的一種背叛,並且馬上為這一想法感到羞恥。

  「去洗澡吧,你該睡了。」

  妍嬰正要離開餐廳,忽然她聞到一陣淡淡的沁人心脾的花香,非常獨特,一下就能辨識出來,這是茉莉,八月的茉莉。

  仔細一看,是他把茉莉別在了袖口處,和襯衫一樣的顏色的花朵,不仔細看,真的有些難以發現。

  妍嬰匆匆離開了餐廳,回到自己的臥室去,洗了澡之後她仍在想,如果生活一直這樣下去,每天都是如此溫和,她是不是就會喪失掉出逃的信心了?而清平是她惟一堅定的動力。

  第七章 蒲公英·罌粟

  蒲公英——分手,別離
  罌粟——遺忘初戀

  下午三點,清平把一紙協議書拿給妍嬰看,上面的文字使他們都覺得特別有意義。

  「這樣的約定根本不具備法律意義,你可以拒絕。」清平對面的那位律師說,「不管從什麼樣的法律角度來說,你都有選擇配偶的權利。當然,我只是告訴你,法律是怎麼樣規定的,可是具體它是不是適合你,會不會對你有利,那只能你們自己作決定。」

  從事務所出來,妍嬰不言不語,清平有點失望,「怎麼了,說句話啊,難道這不是對我們有利的方面嗎?」

  妍嬰憂慮地看著他,「我也知道法律規定這種約定是無效的啊,可是,法律有規定說,他不能收購你的房產,不能吞併你的企業嗎?法律既然有利於我們,自然也有有利於他們的一方面。只要他願意,難道你認為他拿這條法律沒辦法嗎?」

  他們一邊走一邊對話,妍嬰說:「我都可以想像得出來他那副嘲笑的樣子,我想他大概比我們都清楚法律是個什麼玩意。」

  「只要我們願意在一起,還有什麼外力可以改變呢?」清平說,就在馬路的人行道邊上把妍嬰抓住說,「除非你不愛我了,或者我不愛你了,可是就我來說,不愛你是不可能的。我可以說出一千一萬條愛你的理由來,哪條都無法推翻。」

  「我也不會。」妍嬰說,說得理直氣壯。在她心裡,同樣是十分愛這個男人的,她雖然才二十歲,可是和三十歲的女人一樣知道何為愛一個人。

  「我回去會跟他說,我會讓他同意。」 妍嬰說,把那疊法律文件緊緊抱在懷裡,好像救命的稻草一樣。

  清平看著她,他們在大廈的拐角處,很隱蔽,沒有人看見。清平抱了她,親吻她的額頭。

  「我知道很難,但是……」

  「我懂。」

  妍嬰生出莫大的勇氣,她的目光落到分隔快慢車道的花壇裡,沒有什麼人來照看的蒲公英竟然也開得很好,盡情地舒展身軀,零落地佔據花壇的小角落,完全不輸給她養在溫室裡的花朵。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她心裡的種子開始發芽。

  就是初次見面時清平種在她心裡面的那一顆。

  她知道必然有強如頑石的對手要打敗,他們千方百計阻止種子破土而出。這顆嫩芽沒有生活在她的溫室裡,沒有人為它搬開壓在身上的石塊。

  他們的愛生長在野地,有數不清的對手。

  為此,她要拿出與種子本身成反比的力量,狠狠地回擊他們。

  妍嬰回到家裡,每一次她進門時都能看到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等待的湛朗,可是今天沒有他的背影。

  在樓上嗎?

  她輕巧地走上去,打了蠟的木板樓梯踩上去本來就很安靜,根本無須小心翼翼,只是她的心裡此刻卻像經歷著閃電劈雷。

  我該怎麼開口?他會不會打我?

  她很懼怕,但更加憎恨自己的軟弱。

  為什麼我不能像其他女孩子一樣敢愛敢恨,為什麼我不夠心狠?

  她狠狠地罵自己,這件事情本來是簡單的,都是因為我太沒用了才會變成這樣。

  可是她始終不能對湛朗說出那樣絕情的狠話,那麼要強的一個人,已經低聲下氣到這種程度,被無情地拒絕和打擊後,還親自下廚去做一份精美可口的晚餐等著她。

  我真的不想傷害他,為什麼他不能看開一點,成全我和清平?

  妍嬰已經站在了湛朗的房間門口,對著把手發呆。

  她在心裡找了無數個叫自己強悍起來的理由,但都在自己伸出手去時潰不成軍。

  小小的一個門把手,竟然真能做到一夫當關。

  她站在那裡躊躇,完全沒注意到樓梯上的腳步聲。

  「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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