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潔 > 貝勒,少根筋 >


  即便臂上的傷痕早已結痂,那似貓抓的痂痕卻清晰而深刻地烙進心口,成為蝕心的魔咒。

  於是在她易容成騰玥格格、真正當起騰玥格格後,她日日佯裝成意識昏沉的病人。

  睡睡醒醒,她的魂魄處在那孤零零的霧茫空間當中,那一個「自己殺自己」的惡夢,竟也如影隨形地跟著她。

  每每夢醒的那一瞬間,她幾乎忘了自己是誰,身在何處。

  婢女聞言,怔了怔才道:「格格在自己的閨房裡。」主子雖問得傻,她卻沒笑話主子的權利。

  「在閨房裡……」默默的垂下眼,她的手不自覺地握緊,指尖嵌入掌心的痛意拉回了她的意識。

  是呀!這世上,只能有一個騰玥格格,而她現在的身分便是騰玥格格!

  「謝天謝地,格格病了好久,今兒個總算醒來了。」相較於她的恍惚,婢女卻歡天喜地直接把主子異常的行為,解釋為臥病太久造成的渾噩。

  「我病多久了?」

  婢女曲指算了算。「算一算,格格躺在榻上也快一個月了。這期間,貝勒爺同翔韞貝勒都來探過您呢!」

  那又如何?聶雲棠不帶半點情緒地揚了揚唇,緩緩挪移著身子,半倚在床榻上。

  在「倚青會」得到組織名冊落入騰鐸手中的消息、並將任務指派給她之後,她便喬裝成婢女、混進豫親王府,日夜監看、仿效著騰玥格格的一舉一動。

  算准了時機,她取了騰玥格格的命,取代了她活在世上的機會。

  而必須儘快拿回騰鐸手中的組織名冊,則是她此次的任務。

  正當她思緒正沉之際,婢女伸出了手,想探一探她的額。

  「不要碰我!」出於自衛的直覺反應,聶雲棠忽地隔開對方的手。

  婢女被她赫然一斥,驚訝地怔了怔,慌忙的神情閃過一絲難以置信。

  她服侍騰玥格格這麼多年,從未見過性情溫和、從不擺架子的主子有如此強勢的一面。

  聶雲棠心一凜,為出於自衛的直覺反應暗自懊惱。「我……」

  她尚未開口,婢女便整個人抖成一團,匍匐於地。「奴婢……該、該……奴婢該死!」

  這時晨雞初鳴,陽光緩緩穿透白霧,灑落了大把金光,落在「詠月苑」的雕花窗櫺上。刺眼的陽光,喚醒聶雲棠的意識,啁啾的鳥鳴將她的神魂帶回「詠月苑」的床榻上。

  糟糕!現下她是生在王府、嬌生慣養的騰玥格格,她實在不該有那樣的反應。

  「我有點渴。」看著服侍她的婢女嚇得直打哆嗦,聶雲棠生硬地開口。

  「奴婢幫格格倒茶。」婢女聞言,連忙起身倒茶。

  瞧著婢女唯唯諾諾的背影,聶雲棠心裡其實有些過意不去。

  她是個生在民間的漢人女子,對著豫親王府裡的規矩,可是一樣也沒法適應。

  只是,再怎麼沒法適應,她還是得咬牙撐過。進豫親王府後,她的一舉一動,關係到整個組織的未來。

  如今,既然已成為騰玥格格,得以在王府中自由活動,就得儘快把騰鐸手中的組織名單給弄到手。

  接過婢女遞來的茶水,她潤了乾燥的唇,過份沉靜的臉龐正思忖著下一步的計畫。

  婢女見她喝光水,立刻趨上前問道:「奴婢幫格格更衣、拭身,要不格格出了身汗,再受風寒可不好。」

  畢竟是訓練有素的婢女,神魂歸位後,便也恢復了原有的機伶,以探問的語氣試探主子的想法。

  「不用了。」她可以由裡到外把騰玥格格仿得透徹,偏偏內在的性子是難以轉變的,更別說要讓人服侍更衣。

  婢女聞言,瞠著一雙受傷的眸子怔愣在原地瞅著她,顯然主子的拒絕讓她不知所措。「我餓了。」她軟了聲調,轉了話題。

  婢女如夢初醒地回過神,一掃陰霾,興沖沖笑開了。「那奴婢讓廚子替格格備些膳食,再通知福晉格格醒了。」

  瞧著她的模樣,聶雲棠的臉僵了僵。她強迫自己露出柔軟的神情。「那你先下去吧!」

  「嗯!」見主子恢復往日的可人,婢女笑得燦爛地福身退下。

  待她離去,聶雲棠松了口氣,她想,溫言笑語,是扮演騰玥格格的重點之一!

  離開鋪著錦繡的綢面炕床,聶雲棠起身下榻做了簡單的梳洗。

  聶雲棠緩緩在梳粧檯前坐下,看著銅鏡裡映出的臉龐,她自嘲地扯了扯唇。

  莫怪那日騰玥格格乍見她時會露出萬分訝異的神情,連她此刻看著銅鏡中的自己,也不由得感到毛骨悚然。「簡直就像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十指輕輕壓著覆於原有五官上的人皮面具,她輕聲喃著。

  即便心裡萬分不想承認她與騰玥、騰鐸兩兄妹相像的程度,但事實擺在眼前,讓她不得不面對,她與豫親王府的──

  聶雲棠還來不及細思,一堆人突然擠進了騰玥格格的閨閣裡。

  轉瞬間充斥著鬧哄哄的氛圍,讓她的頭痛了起來,悶悶地重新躺回榻上。

  霍地,一股威嚴卻又帶著一絲慈祥的沉徐嗓音介入,讓寢房恢復原有的靜謐。「大夫到了嗎?先讓大夫瞧瞧格格的情況。」

  「回福晉,大夫正趕來。」婢女福了福身應話。

  老福晉微微頷首,朝寢屋打量了一番,才徐步朝聶雲棠走去。

  聶雲棠看著老福晉穿著旗服的雍容身段,心口頓時湧上一股莫名的恨意。

  見老福晉逐漸逼近,她五味雜陳地垂下頭,有些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面對眼前的人。

  「怎麼了?玥兒才病了幾日,便不認得額娘了?」親蜜地挨坐在女兒的床榻邊,老福晉愛憐地拉著她的手,細細地打量她的臉龐。

  女兒的臉色雖然蒼白,披垂於肩的一頭黑髮也有些淩亂,但精神看來不錯。老福晉露出微笑,稍稍安了心。

  被老福晉軟嫩溫暖的掌一握,聶雲棠稍稍一怔,她竟憶起了另一雙粗糙卻溫暖的手……內心一陣揪痛,她漠然地掙脫對方的束縛。「額娘放心,我沒事。」

  「玥兒……」老福晉被女兒疏離的怪異行徑給嚇住了,注視著她的目光很憂心。

  別開臉閃躲老福晉的眼神,聶雲棠顰了顰眉嚅道:「額娘,女兒困了,想再睡一會兒。」聽她這麼說,老福晉詫異地看著她,遲疑了好半晌,才由震驚中恢復過來。「不舒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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