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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聽杜鐵生這一席話,宋鴻珞心裡好生佩服,原本玩笑的態度也變得慎重。「生伯放心!珞兒會牢記生伯的每一句話。」

  杜鐵生唇邊浮起一抹欣慰的笑容。「不止釀酒,看待一件事的態度是決定成功與否的關鍵,想當年,生伯就是因為瞧不起堆甕,才被賣進杜家當釀酒奴才的。」

  她怔了怔,一臉詫異,不自覺對杜鐵生興起了無限好奇。

  「那是另一段往事。」經過多年風塵歲月,往事已不堪回首,杜鐵生收回眸底稍縱即逝的落寞,繼而道:「這酒甕不管堆多高、堆多少,都有承受壓力的考量;每層之間需墊塞木板片,最頂層的酒甕必須以捆繩繞綁,如此便能穩固如山,不怕地牛翻身造成損失。」

  瞧了瞧宋鴻珞專注的模樣,杜鐵生又繼續說道:「至於甕口封泥的學問更深。它是以豬血和石灰加上宣紙密糊數層,待涼、幹縮後密封住甕口,這麼一來,酒便更容易醇化……」

  半個時辰後,杜鐵生將春三釀遞給她。「好了,你把酒抱到前堂,生伯弄幾道下酒菜,免得你到時醉得難受。」

  「生伯太小看珞兒了。」她努起嘴,像個不服輸的小姑娘。

  不理會她抗議的神情,杜鐵生朝她泛開疼惜的笑,表情很是縱容。「這種下廚的粗活生伯來就成了,你把酒抱到前堂,關了坊門、收下酒旗,乖乖候著。」

  他都下了令,宋鴻珞哪敢不從,抿了抿唇,她只得乖乖抱著酒罈子離開酒窖。

  ***

  初春,柔和的陽光落在潺潺溪流上,映得水光粼粼。

  袁浪行停下腳步,遠眺遠山清幽蓊郁之景,禁不住吟道:「故鄉何處是,忘了除非醉;沉水臥時燒,香消酒未消。」

  這首《菩薩蠻》是前朝女詞人飽受戰亂、離鄉漂泊之苦的敘述,不期然的,竟與此刻的他不謀而合。

  袁浪行苦澀地揚起一抹笑,仰頭欲飲卻發現酒壺已空。

  把飲盡的酒壺拋向溪裡,袁浪行打了個哆嗦,春至梅已凋殘,然空氣裡一絲未盡的寒意卻惹得他「只顧長醉不願醒」的思緒中多了一絲清明。

  不成!他挪移腳步,瞠著迷離醉眼,準備再尋一處酒坊買壇酒,最好是可以讓他醉上個三、五年的好酒。

  恍恍惚惚不知走了多久,他的腳步落在溪水盡頭處。「醉花塢。」

  很美的名字,他微帶醉意的眸,打量了冷清殘破的小酒坊,不經意抬起眸的瞬間,被掛在門上的一副對聯給震住。

  門上那一副對聯寫著──「猛虎一杯山中醉,蛟龍兩盞海底眠」,橫批是「不醉三年不要錢」。

  他挑了挑眉。「好大的口氣。」

  這對聯出自酒神杜康的酒坊,傳聞,「竹林七賢」之一的劉伶,便是在杜康酒坊看見這副對聯,而衍生出「杜康造酒醉劉伶」的典故。

  「天下好酒屬杜康,酒量最大數劉伶」,想他袁浪行有著可比劉伶的好酒量,他倒要看看,自詔杜康酒坊的「醉花塢」如何讓他爛醉如泥。

  待他舉步進入「醉花塢」時,宋鴻珞正巧捧著春三釀由後堂走出。

  「好香。」甕裡散發出的特殊酒香不斷在鼻息中盤旋,她擰著秀眉,懷疑自己未來是否能釀出如此美酒的同時,一道灼熱的視線讓她心口顫了顫。

  袁浪行靜靜地瞅著她,滿臉興味地挑起濃眉。

  在她抬起眸的那一瞬間,男子一身粗布藍袍的修長身影映入她瞪得又圓又大的杏眸中。

  不羈的笑容、不修邊幅,偏讓人無法移開視線……諸多疑問由腦中掠過,她率直地揚聲問。「你、你……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迎向她詫異的俏臉,袁浪行忽地靜默下來,唇邊笑意加深。「沒想到我們會這麼有緣。」

  那一回與她「不歡而散」後,他沒想過能再見到她。

  乍見她的刹那間,心底漾開某種無以名狀的情緒,前所未有地加深了他的喘息與心跳。

  眼底映入他痞痞的熟悉淡笑,宋鴻珞心中怦怦亂跳,她連忙按捺心緒,回道:「誰、誰同你有緣!」

  他舉步走入內堂,聳肩攤了攤手,笑得魅人。「真沒想到,姑娘肯為我改行賣酒。」

  因為梧桐縣宋知縣對他有著莫名的企圖,在安全考量下,他離開了梧桐縣。

  即便他在離開前極想再見那可人逗趣的姑娘一眼,但卻因為不知姑娘姓啥名啥而作罷。

  今日再度相見,心裡那一股喜愛情緒霍地湧上,急促地讓他幾乎不能承受。

  「少往自個兒臉上貼金了。」她努起紅唇,鼓起的腮幫子暗暗塞滿了一大把咕噥,眼神中滿是警戒。

  眼前那張男性面容仍舊豪邁,俊臉上粗獷的輪廓,因為漂泊刻劃出的滄桑,加深了他身上落拓不羈的氣息……讓她益發心動……

  不、不!她怎麼會對他心動呢?宋鴻珞晃了晃腦袋瓜子,似乎想要把這可怕的想法從腦中甩開。

  這人太危險,每每遇上他,她的思緒總亂了譜。

  「相逢不如偶遇,姑娘請我喝酒吧!」

  她捧在懷裡的酒香逼人,光聞便知是珍貴的好酒。

  見他覬覦她手中的春三釀,宋鴻珞下意識把酒罎子抱得死緊。「要喝酒拿銀子來買。」

  他垂下眸,發出似調侃又似埋怨的語氣。「唉,可惜姑娘不懂他鄉遇故知的感動。」

  這可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哩!

  宋鴻珞杏眸微眯,怒氣衝衝地睨了他一眼。「廢話少說,你來這裡做什麼?」

  耳底落入姑娘清脆嬌嫩的柔軟嗓音,袁浪行心情大好地反問。「到酒坊自然是同姑娘買酒喝,要不……姑娘還想我做什麼呢?」

  宋鴻珞微啟唇,險些忘了這人原本就無賴。

  定了定思緒,她神色忸怩地瞠眸瞪了他一眼。「你要什麼酒,買了就快去喂你肚子裡的酒蟲,別來擾人。」

  醉花塢是打開門做生意的,實在沒道理不賣酒給他。

  袁浪行定眸打量著姑娘凝脂般的雪膚,膚上隱隱沁著一層嫣然,那女兒家的嬌羞之態,讓他心神不由得一蕩。「我要你……」

  話一出口,他為衝口而出的真實情緒窒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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