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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季樓?妓院?」騰鐸不解地蹙眉。

  「是呀!善若水是四季樓所栽培的四藝花娘之一,才學兼備,香態纖妙閒雅,乃京城之冠。」

  騰鐸攢眉沉思良久,有些不敢相信,方才那出塵脫俗,極具風雅內涵的姑娘,竟會是香豔穠麗、庸俗狐媚的青樓女子。

  「今兒個可還真是走運,平日要瞧秋美人吟詩畫畫,少說也要花個千百兩不可……」

  「原來是花娘呀!真是可惜……」鼻息間似乎仍盤旋著姑娘身上的清雅幽香,騰鐸不自覺喃著。

  「怎麼,你看上秋美人了?」翔韞倪著好友恍惚的神情,打趣地問。

  騰鐸濃眉略挑,語氣中隱有笑意。「太瘦弱了,連當妾都嫌不足。」

  她纖細柔軟、他健康強壯,怕是他一個揚掌一揮,就可以讓她當場暈死過去,如此荏弱,根本沒資格成為他的妾。

  「鎮國大將軍果然眼光高過天,這一次回京怕是又要讓心儀大將軍的姑娘們傷心了。」毫不掩飾地歎口氣,翔韞裝模作樣地為姑娘們抱屈。

  騰鐸不慍不火地反將了他一軍。「身子骨健壯才能為豫親王府傳宗接代、生養子嗣,若你身為女兒身,絕對不合格。」

  「我可是堂堂正正、頂天立地的男子,不好斷袖之僻!」翔韞眯起俊眸,冠玉般的儒雅臉龐上有著明顯的怒意,撂起的袖口有著捍衛尊嚴的準備。

  「我不同你這花拳繡腿計較,哥們一場,大哥請你喝茶。」

  瞧著他的神情,騰鐸禁不住笑地將強而有力的臂膀擱在翔韞肩上,沒好氣地開口。

  「這可是你說的。」翔韞極識趣,袖口刷刷揮甩下,欣然接受他的道歉,其中頗有準備大敲竹槓的打算。

  騰鐸不以為意地聳了肩,看著濛濛雨景,腦中掠過的竟是善若水撐傘的纖雅身影……

  傳話的小太監始終杵在一旁,見主子愈走愈遠才連忙扯開腳步問。「將軍……你們喝茶……那、那……奴才怎麼同福晉交代,格格她……鐵定拽下奴才的腦袋瓜子……將軍……」

  一想起布穆綺格格驕橫的潑辣模樣,小太監兩條腿兒已經管不住地直打著顫。

  「你就同福晉說找不到我便成了。」他答得坦然,頭痛地不想讓嬌縱的格格壞了他的興致。

  翔韞聞言,態度卻無法像騰鐸如此從容,他不自覺咽了咽口水問。「布穆綺格格又找上門了?」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普天之下最驕橫霸道的莫過於和碩公主——布穆綺格格。

  就算他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不買布穆綺格格的賬。偏偏騰鐸就和一般人不同……頂撞、忤逆、無視布穆綺格格示愛的行徑全是他的專長。

  而布穆綺格格拿騰鐸沒法,氣自然而然往騰鐸身邊的人一個徑的發。

  翔韞受了幾次池魚之殃,只要一聽到布穆綺格格,便嚇得直想直接和騰鐸撇清關係。

  「別壞我的興致。」騰鐸瞧好友臉色發青的模樣,冷哼了一聲,語氣裡警告的意味甚濃。

  他話一落下,翔韞連忙對著小太監交代。「對、對……就說找不到將軍便成了,千萬、千萬別同布穆綺格格說我和將軍一起,知道嗎?」

  還真的是推的一乾二淨哩!小太監登時神色大變地囁嚅了句,直想轉身跳進「頤明湖」還乾脆些。

  第二章

  墨秋閣中燈影晃晃,擱在紫檀圓桌上,那一大碗仍冒著煙的熱騰騰的姜湯被燭火映得熠熠生輝。

  「姑娘,您先把姜湯喝了吧!」伺候著善若水的小丫鬟把熱姜湯端進屋裡好一會,見主子遲遲不喝下,顫著嗓求著。

  耳底落入那祈語,善若水只得抬起眼沒好氣地啐了聲。「算我怕了你了,同嬤嬤說,喝完這盅就別來吵我了,知道嗎?」

  「知道、知道!」

  看到善若水終於肯喝熱姜湯,小丫鬟如釋重負地點頭如搗蒜,表情欣喜的很,這下她總算可以同四季夫人交差了。

  喝完了熱姜湯,小丫鬟機伶地為她倒了杯菊水。「姑娘再喝杯菊水,漱漱口中的辛辣。」

  善若水接過小丫鬟遞來的水,為她得人襯貼的機伶感觸萬分。

  在這煙花之地,能逢其所喜、避其所諱,懂得這幫襯技巧的最討便宜……小丫鬟這一點倒與她有幾分相似。

  善若水記得爹爹曾對她說,會幫她起這名字是取自老子《道德經》第八章——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

  爹爹說:「水具有滋潤萬物的本性,更富有濟渡世人的宗教情操,卻與萬物毫無利害衝突,隨圓則圓,隨方則方。」

  她能理解爹爹話中的意思。爹爹對她寄予厚望,一方面又不免感慨自身因為性格耿直剛正,以致在官場上受挫,才希望獨生女的性格能似水一般。

  只是……不管她多麼優秀,家鄉那一場旱災帶走了一切。

  而她因這似水般的性格,渡過了被後母虐打的日子,更讓她在充滿灰暗、醜陋的青樓裡生存了下來。

  「麻煩你了。」緩緩回神,善若水將空杯子交還給小丫鬟。

  小丫鬟露出靦腆的笑容再開口。「待我幫姑娘敷完藥,就不吵您了。」

  服侍善若水這麼多年,她自然知道,善若水會把今日買的書全攤在桌上,心裡頭應該已經迫不及待地要去翻檢著買回來的書。

  善若水驀然間怔了怔,有一瞬間恍然。

  「方才替姑娘更衣時,瞧見你臂上有一圈瘀痕。」似早有準備,小丫鬟拿出了消腫散瘀的藥膏,準備幫她上藥。

  善若水側過眸,看著小丫鬟褪下她的衣服,露出臂上明顯的瘀痕,她不禁呼吸一緊,不由得想起今日在書肆與騰鐸的巧遇——

  臂上的瘀痕,應該是他為了扶住她所造成。

  「姑娘皮膚白,一點小瘀痕看起來就極為嚴重,不趕緊處理,說不準會造成氣血凝滯。」小丫鬟緊張地叨念著。

  善若水嬌嗔了她一眼,沒好氣地開口。「哪像你說得這麼誇張。」

  她的身子骨雖差,但也不致于像小丫鬟誇張的認定。

  像是怕傷著善若水似的,小丫鬟說話的語氣與她上藥的動作一般輕柔。「姑娘不像我們粗手粗腳,身上一發一膚咱們都要好生照料著。」

  小丫鬟這話讓她聽來可悲極了。

  那感覺就像自己無法主宰自己般,讓她管不住地,一股歎息陡然沖上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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