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鏡水 > 北之女皇 | 上頁 下頁
二十一


  「這是什麼意思?」韶明斥一聲,說道:「別以為吾不知道,你最近老這樣敷衍吾。你不怕殺頭?」

  她近來常草殺頭威脅他。他當然不會以為她不知道他在敷衍,越跟她相處,他就越發現她的聰明才智不同於一般人。他只是累,她要怎樣就怎樣罷了。

  依看她不行,不依她更不行,或許因為這裡是藏書閣而不是禦書房,所以他忘記她是女皇。對這個任性至極的姑娘沒有辦法,他忍不住歎了口氣。

  他不曉得韶明是否聽到,韶明只是在默然片刻後,開口道:「你上來。」

  平日韶明常讓他免禮,又兩人經常在禦書房共處,雖然現在沒有宮女在一旁,可他沒再像以前那般計較孤男寡女的禮節。他自己沒察覺,很多地方他都已漸漸地因韶明而影響改變了。

  拾階而上,他踩上二樓,正欲走近她時,她命令道:「把油燈放在樓梯那裡,別帶過來。」

  景沖和不懂,不過只能依言照做。放下油燈,他走至她面前幾步距離停住。

  因為燈火放得遠,四周又太暗,他還是瞧不清她的臉,只隱隱見到輪廓,還有她一雙水靈的眼眸。

  像那冰晶,閃閃發亮。

  「拿來。」她說,伸手要。

  「……什麼?」他一頭霧水。

  「那紙花。」她瞅看他。

  這紙花怎麼了?值得她如此在意?他無言遞出。

  她接下,說:「居然還是兩朵。折得這麼漂亮……你不過就是個傻書生而已嗎?」

  景沖和一個字也聽不懂。

  「呃……」該回什麼好?還是別開口了。

  只聽她計較地說:「既然這是吾的東西,就表示是吾給你的。而你現在又給了吾……哼,罷了!」她忽然發脾氣地說了一句,然後從頭上和身上取了什麼下來,接看是一聲清脆的聲響。「這給你,修好了還給吾。」她說,然後頭也不回地越過他走了。

  這轉變太快了,景沖和怔怔地站在原地,她下階的腳步聲毫不猶豫,他回神往下一看,她已經步出門口。

  外頭的月光,最後照到她飄亂的一頭黑髮。

  景沖和低頭一看,自己手中的,是一支折斷的簪子。

  簪子用紅紗巾包看,一端刻看美麗的花。

  這不是一件好事。

  對尋常人來說,那或許值得喜悅;可是對她而言,是糟透了。

  禦書房裡,景沖和正在寫她給的算術。

  而她注視著這樣的景沖和。她是什麼時候發現自己會如此的,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察覺這一切,卻完全制止不了。

  她開始覺得他是很好看的,好看到她要移開視線,也會變得遲疑。他博雅高才,為人正直,所以,宮女會逗他、傾心於他。而她以前從沒想過這些。

  她自己的眼耳口鼻心,她卻無法控制。這不是很奇怪嗎?

  想起前些日子自己在藏書閣裡的那些行為,韶明心裡又是一陣煩躁。

  她不要想了一能說不想就不想就好了。

  「……今上。」景沖和草看已寫算好的卷子,站在她的案前。

  韶明接過,只看一眼,說:「今有術、哀分術、均輸術和盈不足術,居然沒有一個難倒了你。」

  他沒吭聲,僅是恭敬地站看。最近總這樣,他好像什麼都沒在想,只是辦好她交代的事。

  其實她怎會不知曉。他因為不懂她,所以也不想懂了。

  藏書閣那一夜,肯定又讓他更胡塗了吧。

  韶明表情淡淡的,又說:「你可知吾給你算的這些是什麼?」

  景沖和微頓,答:「似乎是和賦稅有關的算術。」今天算的是人口,還有前幾日的土地,以及更之前的糧食。

  「嗯。」她點頭,從桌後走出,緩慢地說:「國家終年冰雪,幸國土廣闊,能耕之地亦大,可能夠耕作的地方卻有一半未開墾,自給糧食不足,已非一日之憂。單靠向異邦購買補足是不行的,如此命脈怎可掌握在別人手中?吾需想辦法解決。」

  他在禦書房這麼多日子,韶明從沒跟他講過國事。

  「……是。」他不由得也認真起來。韶明說得很有道理,若有朝一日異邦不賣糧食或以此為要挾,都是大大危及他們大玄。

  她在室內慢慢走著,續說:「吾以前也想過,乾脆攻打南邊國家,強佔現成農地。不過,他們有個非常駱勇善戰的大將軍,不是能輕易動得的。」

  因為是國君,所以要想的,要考慮的,絕不是單一方面的事。玄國開國一百餘年,老百姓已經過了相當長的平和日子,戰爭很遙遠了,尤其對生在溫暖富庶的南方邊境的景沖和來說。

  她此一言,教他警惕明白自己國家的現狀。大玄的地理位置並不是最好,也因此軍民以剿悍而聞名,不受其他國家侵擾,雖有糧食之慮但有極豐富的礦產,所以能夠生存一百多年仍不動搖,可這並不表示國家無隱憂。

  「戰爭勞民傷財,那麼,究竟該怎麼解決呢?」她自言自語似的說看:「於是吾想,就只能先朝賦稅方面下手了。」

  一開始不懂她為何好幾個日子給他大量的算術問題,原來竟然是此一用意!

  景沖和至此終於恍然大悟,震驚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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