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鏡水 > 北之女皇 | 上頁 下頁
四十二


  然而,這人卻是左宰相派去右宰相府內的奸細,一直以門客的身分待在府邸,潛伏多年,取得右宰相的信任,最終的目標就是陷害右宰相,左宰相一直對於自己曾吃虧之事耿耿於懷,記仇至今。

  身為朝中第一大臣的左宰相,在宮中的消息靈通度不下於右宰相,別人不知道的事情,他會知道,他一直都曉得景沖和此人的存在,只是他並未表現出來,最近聽聞本來應死的寵臣景沖和居然又活著出現,他不能讓自己的地位有所動搖,便想要殺掉景沖和,再將此事嫁禍給右宰相,如此一來,他除掉了兩個政敵,一石二鳥。

  於是那晚,那個奸細找機會動手了。

  他以為他犯案後可以逃得掉,可惜沒有。

  韶明雖不喜歡右宰相帶人入宮,可她卻不會因此就隨便降罪,一開始捉拿到犯人,她並未急於責怪右宰相,細細審問過後終於真相大白。左宰相雖器量略嫌窄小,可向來表現忠心,或許是年紀大了糊塗,又或許眷戀權力不願失寵,於是做此等蠢事鞏固自己在朝中地位。

  韶明曾經對這位先帝時期的第一大臣有所期許的,卻是如此結果。她仍一貫處置,該怎麼罰,就怎麼罰。

  至於右宰相,雖然他下跪磕首請領大意不察之罪,可韶明認為,也許他是真的希望國家穩定,所以冒死諫言立儲君,老臣中或許只有他一心為國著想,便口頭訓誡一番,上繳半年俸祿,並勉勵他以後繼續為國效力。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右宰相痛哭流涕,叩頭謝恩。

  這件事前後處理了三天,事情一完畢,韶明便要朱遠傳話,讓景沖和到御花園裡見她。

  她坐在小亭裡,見到景沖和來了,便命宮女退下去。

  「今上。」他步至亭中喚道,表情柔和。

  三日不見,看看他溫潤如玉的容色,韶明即想起自己那日和他互許終生之事,不禁臉上一紅。

  「找你來,是告訴你,藏書閣一事已經處理了。」她不自在極了,欲瞥開視線,卻又想為何自己要不看他?便硬著瞅住他。

  「那就當欣賞雕刻吧。」景沖和很有耐心,說道:「我以前就這麼覺得了,這些雕刻的工匠手藝實在是巧奪天工。」各種植物昆蟲,竟可以如此栩栩如生。

  這她倒是沒仔細瞧過。

  「你識得這些花草樹木?」她挑眉。

  「嗯……」他仔細地睇著那些雕刻品,多是玄國境內的常見植物。他指著一處道:「這是山丹,也叫燈傘花,多生於山坡草地。」

  韶明被他引起興趣了。她往左右望瞭望,指看一方道:「那個呢?」

  「這是緩草,又名一線香、盤龍劍。」是個模樣獨特的植物。景沖和回想看,道:「又因花期處於清明前後,所以有清明草之稱。它也可以用作藥用,用於治療病後虛弱等途,既可內服也能外敷治傷。西南異邦的少數民族稱它為西介拉巴。」他把自己對緩草的瞭解大致說了。

  韶明望住他。雖然奏章下毒一事,已經教她體會到景沖和博覽群書的博學,可她還是又驚訝了。

  「……那,這個?」

  她站起身,走出小亭,又指看某個圓形的植物。

  景沖和嗯了一聲,說:「這是黑豆樹,邊境少數民族稱它為訪日蘇。多長於一泥炭沼澤與山地苔原,也是可食的,還算可口……啊,對了,它還能解酒。」

  他徐緩道來,一點也難不了他。韶明忍不住眯起眼睛。

  「景沖和,你到底有什麼是不知道的?」怎麼可能!他一定有不會的吧。

  「這個?」她又隨便指。

  於是,景沖和又答。這樣一往一來,什麼尷尬不自在,漸漸的,全都消失了。

  韶明就是不信考不倒他,兩人便這樣你問我答地,在御花園中閒適悠遊。雖然他都能——回答出來,可想考倒他的韶明卻越來越開心愉快。

  正要指著一隻小蟲子問他,景沖和卻忽然握住她的手,阻止道:「別碰,那有毒。」

  他溫熱的手心教韶明呼吸一快,她瞅住他,道:「是假的。」

  「啊。」沉浸在昆蟲知識裡的景沖和這才回神,不覺笑道:「工匠手藝高超,逼真到讓我搞混了。」

  他沒有立即放開韶明的手,韶明也不提醒他了,只是想到那日在大街上,被他拉著跑的事情,當時他也是忘記放開她,如今想起,點點滴滴都是回憶。

  傳聞這座花園,是玄國開國君主為了取悅一位妃子所造的,處處留有皇帝和心愛之人的濃情蜜意。

  韶明紅看臉,輕輕回握他的手。

  「……恕微臣耳拙,今上剛才說的什麼?」

  「吾說吾要南巡。」韶明悠悠哉哉地又說了一次。「該處理的國事已告一段落,應該是出宮視察民情的時候了。

  朱遠儘量讓自己不要皺眉,道:「今上,您說的南巡,是要微服的吧?」他會這麼問,是因為他知道韶明的性子,要勞民傷財的事她不會輕易做的,她也不喜歡麻煩的事,皇帝出巡,要編排的儀衛鹵薄、隨扈侍官,那可不是簡單的。

  「嗯。怎麼?」韶明微微一笑,明知故問。

  皇帝出巡,那不是什麼特別之事,先帝先祖皆有出巡過,玄國疆域廣闊,因此不只南巡,西巡東巡皆是有的,問題是出在微服此事上——第一,于安全上,非常不方便;第二和第三,還是安全的問題!

  「……微臣想,想要體察民情是極好的。太祖先帝皆有出巡過,都是照規矩走的。」朱遠十分婉轉地說。

  韶明豈會不知他的暗示,仍舊微笑道:「先帝在位時沒有微服出巡過,不過當皇子的時候有。」

  朱遠說:「微服出巡並不是好的法子,亦……不值得學習。」他很難婉轉了。

  「那還不容易,別寫在起居注裡,不讓人知道就好了。」韶明慢條斯理地說道。

  寫起居注就是在寫史,哪能如此隨便說不用寫進去,朱遠知韶明是在跟他扯淡,表示她心意已決,是不會更改的。

  他在心裡長歎一口氣。

  「微臣知道了,微臣告退。」他得去安排了。

  「對了。」韶明喚住他。「把景沖和也帶著去。」她說。

  「……微臣明白。」朱遠應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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