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巧 > 釀郎 | 上頁 下頁
二十四


  §第七章 百合

  不管世間如何動盪,江水依舊滔滔東流。

  容雲抱著膝,蒼白的小臉半掩在交疊的雙臂間,蜷縮的身子隨著渡船輕輕晃動著,飄搖在這片恢復繁忙的江水上。她半睜著疲憊的雙眸,看著渡船帶領自己穿梭於熱鬧的船舶間,彷佛先前所有的驚心動魄不曾發生過。

  「雲兒!」

  從渡船登上了「隆容」,她即被喜姨緊擁入懷。

  被親人溫暖的氣息密密包圍,她聽著耳邊響起的哽咽,幾乎也要跟著喜姨哭出來了。「喜姨,我好累、好困……」伏在喜姨肩上,她語音含糊,累得幾乎能立即倒地不起。

  攜著哭音的低吟教喜姨揪緊了心房。「我知道、我知道……」她心疼極了,瞧雲兒印著烏黑的眼下便曉得是怎麼回事了。「阿松,燒盆水送去小姐房裡!」轉首吩咐過船夫,她趕緊扶容雲回房去。

  躺上榻,漫天徹地的舒暢登時向她襲來,容雲忍不住發出舒服的呻吟。

  「喜姨給你拿酒來。」見她仍然半睜著目,不能入睡的模樣,喜姨馬上離開。

  側臥過來,容雲半睡半醒地候著,不過片刻,醇香已送至她唇邊。

  攙起她軟綿無力的胳臂,喜姨像喂藥似地將酒慢慢灌進她嘴裡,而後,整碗黃酒已見底,她打了個嗝,偏過首,旋即沉沉睡去。

  喜姨擱下碗,輕撫她漸漾紅暈的小臉,素手取過船夫遞來的熱水盆,擰了條熱布,拭去她額上及脖子緩緩滲出的薄汗。

  不知何時才能擺脫陰影?如此終日依賴酒水,終究也不是辦法……

  放下床帳,她轉身離開,不忍再凝視那張即便熟睡了,眉間仍然纏結憂懼的臉兒。

  ***

  容雲這麼一睡,足足睡了四天才清醒過來。

  在徹底休養生息的四天間,她於艙內兀自睡得酣暢,殊不知艙外各人為了她亂作一團。

  當她伸著懶腰跳下床榻,迫不及待想呼吸外頭屬於冬季的冰涼氣息,一個翻天覆地的消息正在艙外等著她——

  長孫晉登船提親了。

  「這怎麼回事?他要娶我?」

  她才踏進了艙廳,長孫家的人就尾隨而來,並給容家送來了大批聘禮。她瞪著滿桌殷紅,一臉震驚。在媒婆的迭聲恭喜下,她才曉得自己快當新娘了。

  「你都成了長孫家的人了,他能不娶?」容昊淡淡開腔,從最初的愕然氣憤到最後的沉著冷靜,事已至此,他看破了,這些兒孫福就由著他們吧,他管不著了。

  「我什麼時候成了長孫家的人?」他們在唱什麼戲?

  瞧她詫異,喜姨不禁蹙眉。「你不是收了他的定情信物?還在『麟盛行』承認了是他的人?」

  這般曖昧的情狀,自然讓容昊和喜姨聯想到這兩個孩子……肯定越禮了。

  「那只是個權宜之計!那天官衛來勢洶洶的,倘若我不點頭認了,他就沒有把我留在『麟盛行』的道理啊!」她急切解釋,難以置信他們會那樣看待自己!她向來循規蹈矩,怎麼會跟長孫晉幹出那種……那種苟且事?!

  容昊和喜姨面面相覷,疑惑長孫晉怎地沒道出這些隱情?

  「你們為何不先對我問個清楚後再作決定?」眼看這般輕易便化解誤會,容雲扶著額,既頭疼又無力。這玩笑開得太大,她真的承受不住。

  如何能想像,長孫晉會在她回家當天就跟爹爹一起挑好了日子,並決定十天后迎娶她進門?扳扳指頭,她六天后就得嫁人了,再也不姓容——

  「你爹爹有說要叫醒你的,是我怕會打擾到你休息,才攔住了你爹爹。」喜姨自責不已,她並不想像上回那樣對雲兒逼婚。

  當時她只覺得木已成舟,既然點首應允了這門親事,又何必再責備她與長孫晉胡來的事?誰知道,這一切都是誤會。

  「雲兒,別怪你喜姨了,她連日為你奔波嫁奩事宜,已經很累了。」出言護著愛妾,容昊攏眉道:「還有,那個定情信物又是怎麼回事兒?你真收下了就是答應了阿晉的求親,你嘴裡說的權宜之計,在我看來……阿晉倒是很認真看待的,他既存真心,你就認了吧,別再像上回那樣吵得雞犬不寧,嚷著要退婚。」

  他曉得雲兒未必喜歡長孫晉,但也明白日久生情的道理,何況這麼多年來,他多少也從這兩個孩子的打鬧中瞧出些端倪,長孫晉對她有情便不會待薄她,他倒是很放心把女兒許給他的。

  聽著爹爹的勸導之言,容雲心知他只想把自己嫁出去,再這麼跟他爭下去准沒結果,她要知道長孫晉娶自己的真正意思,而非旁人陳述的答案。

  「他是否真心,也得問個清楚才作數!」她咬了咬唇,轉身離開了艙廳,匆匆下船去找長孫晉。

  她不願的並非是這場弄假成真的親事,而是不願糊裡糊塗、摸不清他心思便嫁人。

  他是真心抑或報恩?還是為了顧全她的名聲?她不要抱著這些心結嫁入長孫家,當年與陳家解除婚約後,她就打定主意終生不嫁,但如今他開口提親,她竟又開始奢望起來了。

  她奢望自己能跟楚楚一樣有個知心永隨的良人,而非為了其他瓜葛強行締結的姻緣。長孫晉只是想報恩的話,她寧可退婚也不要成全他這份非己所求的美意。

  成親之期日近,她不能再躲避自己的感情。

  「瞧,是容家千金,沒想到『麟盛行』的二當家會看上她。」

  「那二當家相貌堂堂的,為何會看上這種為家計抛頭露面的女子?他倆一個河深、一個井淺,依我看哪,這當中定有隱情。」

  「是呀,我才聽王大嬸說可能是二當家酒醉糊塗,與她幹了見不得人的醜事才急著要成親哩!瞧城裡多的是與二當家匹配的千金,他有必要娶她作正妻嗎?」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