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歲歲伴君行 | 上頁 下頁
二十八


  這樣懊悔的神情,這般的溫言軟語,彷佛在久遠的記憶裡也曾經有過——

  顧晏然,對不起嘛,我不該那樣說話的,你莫要跟我生氣了,好不好?

  小的只是一介奴僕,當不得小姐如此賠禮,小姐怎麼對我都是應該的。

  你真是……氣死我了!顧晏然,大笨蛋,我不理你了,哼!

  曾經,他的大小姐放下了千金貴女的顏面,撒嬌般地向他道歉,而他卻只是不解風情地冷淡以對。

  如今回想起來,他怕是重重傷了大小姐的心,就好像如今,他似乎也傷了眼前這位姑娘。

  他默默地望著溫歲歲,而她以為他不願意原諒自己,澀澀地苦笑。

  「顧晏然,我真拿你沒辦法啊,你可不可以……莫要再這麼瞥扭了?你心裡有個人也好,討厭我也好,我只希望你快快樂樂的,莫要總是板著臉,偶爾……也笑一笑。」

  她含淚睇著他,輕聲說出的每一句話都猶如一顆小石子,投入他長年冰封的心湖,蕩開圈圈漣漪。

  她見他還是不說話,幽幽地歎息。「好了,我不鬧你了,你慢慢散步吧,我先回去。」

  語落,她勉力對他笑了笑,最後依依不捨地看他一眼後,轉身往來處行去。

  顧晏然默然目送她背影,她的步履沒有方才走向他時輕快,沉重了許多,有些許無奈,悵惘,脊背頹然地微微彎著,像被霜打過的茄子般蔫蔫的。

  他看著,胸臆漸漸漫開一股不可言說的心疼。

  §第六章 心中有她了

  又過了兩日,溫炫已經能下床了,顧晏然的腿傷也養得差不多,走路看不出絲毫跛態,甚至可以說健步如飛。

  連過來複診的大夫都對他恢復的進度嘖嘖稱奇,贊他天生就是練武的好苗子,怪不得能練得體魄如此強健,一身肌肉勻稱。

  大夫的評語讓溫炫對顧晏然越發崇拜了,纏著想拜他為師,讓他教自己習武,顧晏然雖沒理會,卻還是應允教他一套五禽戲。

  這日早晨,一大一小便在這農家後院練起來。

  相傳這五禽戲乃是神醫華佗所發明的一套健身功法,分為虎戲、鹿戲、熊戲、猿戲、鳥戲五種,模仿此五禽的肢體動作,配合呼吸吐納,亦有氣息調理之效。

  這一系列的動作並不難,動中求靜,剛柔並濟,但一整套不停歇地做下來也頗耗費精力,至少溫炫這個體弱多病的才做了不到半套就覺得汗流浹背,氣喘吁吁。

  顧晏然頗為嫌棄。「你這身體也太弱了!」

  溫炫小臉揪成苦瓜。「師父,我能不能休息一下?」

  「誰說你可以叫我師父了?我可沒你這麼不中用的徒弟!」顧晏然手上拿著一根燒火棍,只要一見少年動作不標準,立刻上前敲打一番。

  「痛、痛啊!」溫炫哀叫閃躲著。

  「叫什麼?繼續!」

  溫炫爭取不到同情,只好苦著臉繼續,這一刻他好後悔,作什麼江湖大俠的英雄夢呢,明知道自己就不是那塊料,何必如此自討苦吃。

  顧晏然一面盯著溫炫做五禽戲,指導他呼吸吐納,一面聽著自灶間那頭傳來的動靜。

  溫歲歲正和王大嬸學燒火做飯,似乎也和她弟弟一般遭遇到不小的困難,不時會聽見她懊惱的驚呼,以及王大嬸爽朗的笑聲。

  「姑娘,我看你實在不在行,還是別忙活了。」

  「不行!不就是燒點柴火嗎?我就不相信我學不成……嬸子,你別笑我了,你來瞧瞧,我這樣往裡頭吹對不對?」

  「哎呀!你可小心點!」

  隨著王大嬸這聲驚喊,一陣激烈的嗆咳聲響起,顧晏然幾乎能想見溫歲歲被煙嗆到,滿臉是灰的狼狽模樣。

  「這下可真成了只小花貓了。」王大嬸調侃地笑道。

  可溫歲歲似乎不以為忤,反而像是惡作劇似的學起貓叫聲,長長地喵了一聲,尾韻還百轉千回。

  王大嬸更樂了,笑得合不攏嘴,溫歲歲自己也笑了,笑聲如夏日掛在屋簷邊的風鈴,清脆悅耳。

  顧晏然聽著兩人歡快的笑聲,瞬間竟有股衝動,想進灶間裡看看那只滿臉煙灰的小花貓是如何嬌俏可愛。

  他心神不由得有些恍惚,探手入懷,取出一張折好的當票,思緒如潮水般起伏。

  那日她從那條林間小徑黯然離去後,他一個人走向小徑另一頭的出口,正好遇見搭了牛車回村的王大嬸。

  王大嬸採買了不少糧食和日常用品,背窶裝得滿滿的,手上還提著兩大袋,顧晏然便主動上前替她拿東西,兩人一路回來,王大嬸跟他叨念了不少事——

  「嬸子不曉得你和溫姑娘是什麼關係,那丫頭只說你是遠房的族兄,路上遇了難,幸好得你相救,不過照嬸子看啊,這究竟是誰救誰還真不好說……」

  「那天晚上,溫姑娘可真是拼了小命才找到我和老頭子住的破房子求救,你是沒瞧見,她當時雙手和腳底都磨破了,也不曉得跌了幾次,全身都是瘀青,嬸子替她換衣服的時候都不忍心看了,好端端一個姑娘家,細皮嫩肉的,這是遭了什麼罪啊!」

  王大嬸邊說邊搖頭,連連歎息。

  「那天她就跪在屋前,摘了一條紅珊瑚手串,求我和老頭子去溪邊救人,我見她痛得都快暈了,讓她待在屋裡休息,她不肯,非跟著我和老頭子一起去,要親眼看見我們把人帶回去才安心……可憐嗔!」

  顧晏然聽了只覺得胸臆橫堵著,滋味難辨。

  「王嬸,那條紅珊瑚手串,如今可還在?」

  「唉,我當時也不想收,可我和老頭子這個家你也瞧見了,我們老倆口也就是靠著女兒女婿接濟才勉強過活,那晚把你們安頓好,隔天一早老頭子就把手串拿去鎮上當鋪當了,這才請來的大夫……」

  顧晏然盯著手上的當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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