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歲歲伴君行 | 上頁 下頁
四十一


  倒是一旁粗神經的張大壯絲毫沒察覺兩人之間異樣的氛圍,大大咧咧地就說道:「溫姑娘,我頭兒說你那位溫侍郎府的族兄也來這春溪縣了,本來是想著可以讓你們親人見個面,誰知道出去轉了一圈,才知道你那族兄今兒天還沒亮,就跟他那個姓鄒的好朋友坐著馬車出城了……唉,害咱們白白瞎忙活!」

  溫歲歲一聽張大壯這麼說,就曉得顧晏然並未提及鄒文理與她是定過親的關係,張大壯怕是只以為她想見的是侍郎府的親人。

  「溫姑娘,要是你真想見你那族兄,咱們早點上路,快馬加鞭,應該還能趕上他們。」

  「不用了。」溫歲歲毫不猶豫地婉拒。「我那位族兄想是回京城去的,和我們不同路,不必特意追趕。」

  顧晏然深深地看她一眼。「你真的不想見?」

  她知道他問的是鄒文理,而非溫正則。

  她搖頭,唇角揚起一絲自嘲的笑意。「不見也罷,待我與父親商議過後,這事自然會有個決斷。」

  反正見不見她都是要退親的,她就差沒直接坦率地對這男人表明這意思了,也不曉得他溫歲歲有些幽怨地瞥了顧晏然一眼,後者仍是神色淡淡。

  「嗯,那就先在這城裡採買一些食水用品,巳時正再出發,正好你也先用點朝食。」

  這是聽明白她的意思了。

  溫歲歲粲然一笑,心情轉瞬就飛揚起來。「就這麼辦!」

  ***

  江北安州,清河縣,縣衙。

  因水患造成嚴重災情,為了安置流離失所的百姓,溫承翰連日都忙著處理各種公務,像只陀螺轉個不停,漸漸地有些心力交瘁。

  更別說日前,徐管家還送回一個壞消息——他的女兒和兒子竟然遇上了馬賊,意外墜落深谷,如今下落不明!

  一頭是公事,一頭是私情,雙重的煎熬,溫承翰只覺得每一天都度日如年,恨不能將自己掰成兩半,親自去救回孩子。

  「老徐,京裡那邊還沒人送信過來嗎?」他每一日都會問被他派去城門附近守候的老僕。「有沒有歲歲和阿炫他們的消息了?」

  每一日,徐管家都會為難地搖頭,一張本就歷盡風霜的老臉爬滿了擔憂的細紋。「老爺,您莫要著急,小姐與公子墜崖的時候,是那位姓顧的壯士拉扯著他們,那位張壯士也說了,顧壯士以前是上過戰場的,武功身手都挺好,有他護著小姐和公子,他們會安然無恙的。」

  「就怕那位顧壯士自己都自身難保,還怎麼護得了歲歲和阿炫!」溫承翰依然心急得團團轉。「怎麼京城那邊至今也都杳無音信呢,侍郎府那樣的能耐,難道至今還尋不到我兩個孩兒?」

  侍郎府那邊有沒有將這事放在心上還兩說呢。

  徐管家憶起當時遭遇馬賊時,侍郎府那些下人背主的作為就不免心寒,可也不敢多嘴,怕老爺一時急火攻心,身子更撐不住。

  「老爺,咱們且耐心再多等兩日,一定會有好消息傳來的。」他只能這般勸慰。

  溫承翰皺眉一想,沉聲歎息。「也只能如此了,只盼兩個孩子的娘親在天上能保佑他們平安歸來。」

  正說著,屋外忽然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有個衙役慌慌張張地奔進來。

  「大人,不好了!」

  溫承翰一凜。「怎麼回事?」

  「是、是疫病……」衙役臉色發白,嗓音慌得直發抖。「疫病……爆發了!」

  「什麼?」溫承翰震驚難抑,眼前陡然一黑。

  ***

  不對勁。

  自從那日從春溪縣城出發後,顧晏然一行人兼程趕路,越是靠近江北地界,越是嗅到一股不尋常的氛圍。

  路上的災民變多了,扶老攜幼一個個衣衫破舊,身上髒兮兮的,形容極為狼狽,有的推著推車,車上放了些鍋碗瓢盆之類的家當,有人卻只能徒步行走,捎著幾個包袱,顯然是大水氾濫時什麼都來不及收拾,便遭受到家破人亡的沉重打擊。

  這些災民一路向南,有部分則轉往東去,應是奔著京城的方向,但無論如何百姓都是安土重遷的,輕易不肯離開家鄉,會淪落到成為流民,顯然是在發大水的安州府轄下並未得到妥善的安置。

  而更令人心驚膽顫的是這一路上漸漸地能看見路邊橫七豎八地躺著些屍體,即便是還有力氣行走的流民,有不少也臉色發黃,不時會停下來咳嗽、嘔吐,甚至腹瀉,分明是得病的症狀。

  一察覺到不對,顧晏然便立刻命眾人在口鼻處蒙上布巾,全身上下都儘量包覆起來,以防蚊子叮咬,食用水也務必煮沸,絕不能生飲,時時都要用皂角洗手清潔。

  溫炫幾次忍不住好奇,想掀開馬車布簾探視車外情景,都被顧晏然厲聲喝止了,更不許眾人去接近災民。

  這日因路上遇到一群行乞的流民糾纏,耽誤了時間,眾人不得不在野外露宿,燃起了篝,顧晏然和張大壯就各自拿著刀和弓箭,緊繃著精神守夜。

  「是疫病吧?」溫歲歲端著一碗湯坐到顧晏然身邊,低聲問道。

  顧晏然接過湯碗,默默喝著,點點頭。

  「瞧那些流民的樣子,像不像是瘧疾?」她試探地問。

  他一凜,望向她的目光有些訝異。「你知道這病的症狀?」

  「嗯。」

  「如何知曉的?」她一個官家小姐,總不會曾接觸過那些得了疫病的人吧?

  溫歲歲看出顧晏然眼裡的好奇,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

  其實她是以靈魂的形態跟在顧晏然身邊那兩年見識到的,那時她悄悄伴著他走過了許多,看過市井繁華,也見過底層百姓的疾苦。

  有一回,他們路過南方一座縣城,由於正值汛期,附近的村落髮了水患,之後就傳出有個村子絕大多數的村人都得了疫病,那位縣令大人在得到消息後不是想著怎麼救治災民,而,並命人將發了疫病的村子封起來,放一把火燒了。

  百姓生為蝮蟻,莫過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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