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娘子掌佳茗 | 上頁 下頁 |
|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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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盼月看著母親憔悴的臉孔以及骨瘦如柴的身軀,只覺得心口酸酸的,表面上卻裝出歡快的笑容。 「姨娘的臉色看來好些了,想必再過幾日,就能起床了,到時女兒再推您坐輪椅,在花園裡四處走走。」 蝶姨娘搖搖頭,勉力喘著氣低語。「姨娘的身體如何,沒有誰比我自己更清楚的了,無須安慰我,倒是可惜我如此一個聰慧伶俐的姑娘,要陪著我在這府裡苦熬日子。」 「姨娘,女兒不苦。」 「姨娘走便走了,只是擔憂你的婚事,姨娘什麼都不求,只盼著天老爺能好心些,賜我兒一個如意郎君,讓我兒後半輩子日子過得平安順遂。」 如意郎君?思及近日不時傳到自己耳邊的流言蜚語,蘇盼月心頭不免微微苦澀,離開蘇家嫁人也未必有什麼好,不過是離得狼窩,又入虎穴罷了。 她心下黯然,卻不願在生母面前露出一絲異樣,只耐心聽著蝶姨娘殷殷叮囑,又溫言寬慰生母幾句。 母女倆正說著話,院子裡忽然傳來一陣大呼小叫,蘇盼月皺了皺眉,正欲發話,一個年方總角的小廝已魯莽地闖進來。 「大小姐!事情不好了!」 蘇盼月認出這小廝正是平日跟在嫡母所出的幼弟身邊的。「有話好好說,這般吵吵嚷嚷的做什麼。」 「小少爺、小少爺闖進了炒茶房,非要學著炒茶,如意姊姊怎麼都勸不住,如今那裡正一團亂呢!」 蘇盼月實在不想管這事,但好歹她也算是炒茶房的主事者,況且幼弟年紀尚小,生得玉雪可愛,又聰明機靈,家裡上上下下都寵著,她不好放手不管,只得起身。 「姨娘,您好生休息,我先過去瞧瞧。」 略安撫生母一番,蘇盼月趕往炒茶房,才穿過外頭的花園,便看見前方起了火光,幾個僕人正慌亂嚷嚷著。 「走水了!不好了!」 小廝見狀一驚。「小少爺!」 蘇盼月一凜,加快了腳步,只見濃煙四起,炒茶房已是燃起了熊熊大火,小廝嚇得傻在原地,蘇盼月推他一把。 「還不去提水來救火!」 「是、是!」小廝慌忙轉身去找水,蘇盼月則在煙霧彌漫裡警醒地張望著,忽見一個丫鬟倉皇走過,她用力拉住,定睛一瞧,正是如意。 「小少爺人呢?」 如意面如土色。「屋裡的橫樑倒塌了,壓傷了小少爺的腿,奴婢一人之力怎麼也搬不開,正想找人幫忙……」 「所以小少爺如今是一個人在裡頭嗎?」 蘇盼月話語未落,就聽見屋內傳來孩童哭喊求救的聲音,如意聽了愀然變色。 「是小少爺……大小姐,求您救救小少爺,小少爺若有個萬一,奴婢也不能活了……」 「既然知道自己躲不過這責任,為何還丟下小少爺一個人在火場?」蘇盼月不由得冷下臉,語氣嚴厲。 如意沒有辯解,只眼神閃爍,躲躲閃閃地不敢與她直視,嘴上仍呐呐求著。「大小姐,奴婢知曉您最是心善的,小少爺也肯聽您的話……」 「得了!你快去喊人來幫忙吧,我先進去瞧瞧弟弟,總不能讓他一個人孤單害怕。」 蘇盼月擔憂幼弟,也顧不得再指責如意失職,逕自拿手帕掩住口鼻,冒著濃煙進屋去。 她不知道,自己這雙腳一踏進去,卻是將自己踏進了一個死局—— 四月末,天空飄著濛濛細雨,空氣中沁著冰冷的涼意,路上行人紛紛揪緊了衣衫,口裡不免咒駡著這倒春寒的鬼天氣。 城外一座小土坡上,一間屋頂坍了一半的破廟裡,避風面的泥土地上鋪著一塊破草席,蝶姨娘萎頓地躺著,身上裹著毛毯。就這麼一條半新不舊的毯子,還是母女倆被趕離蘇府時,蘇盼月死求活求,好不容易才悄悄夾帶出來的。 蘇盼月蹲坐在角落,用自己的身子替母親擋著風,在柴火堆上又加了兩根木柴,火燒得稍微旺了些,她卻依然感覺全身發冷。 沒想到自己有一天竟會淪落至此。 蘇盼月低下頭,怔怔望著自己紅腫斑駁的雙手。 為了救出幼弟,她冒險入了火場,誰知幼弟的哭聲雖是清晰可聞,她卻怎麼都找不到他究竟困在哪裡,正左右張望時,也不曉得被誰撞了,她一個踉蹌,差點跌向那根倒落的橫樑,接著一口大鍋又驀地砸向她,她下意識地伸手擋開,雙手不幸被火紋傷,燙得都翻出了血肉。 本以為待傷口癒合了,即便她雙手疤痕累累,醜陋不堪,自己炒茶的手藝總是丟不了的,豈知雪上加霜,她手上的肌膚許是被燙壞了,竟失去了感知溫度的能力。 一個炒茶師傅感受不了溫度,等於無法控制翻炒茶葉時的溫度,那還能炒出什麼好茶? 嫡母早就看她們母女倆不順眼了,見她對蘇家失去了利用價值,找了個由頭誣賴她與家僕私通,以敗壞門風之名,將她與母親趕出了蘇家大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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