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娘子掌佳茗 | 上頁 下頁 |
| 四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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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卻不動,為難地勸著。「老太太,您請息怒,大奶奶是有要緊事……」 「什麼要緊事能比我兒重要!」陸老太太拄著楞杖一點地,忿忿起身,只覺得心頭哽著一灘老血,差點沒嘔出來。 這就是自己替兒子挑的媳婦嗎?自己不顧兒子的意願,勉強他娶回來沖喜,結果如今兒子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那死丫頭竟然都不當回事,連碗湯藥都不來侍奉! 陸老太太越想越自責,恨不得甩手打自己幾個耳光,一口氣上來,不顧一切就往外走。 宋青等人見狀大急。「老太太,您上哪兒去?」 「我親自去把那死丫頭揪回來!」 木制的架臺上,分層疊置著幾個大圓盤狀的竹篩,篩盤裡滿滿地鋪開翠綠的茶菁,於室內晾曬著。 月娘將長髮用碎花的頭巾綁起,系著一件圍裙,素手伸進篩盤裡,手指輕輕揉撚,感受到茶菁觸感逐漸變得柔軟,又拿起一片,放進嘴裡品嘗。 澀澀的,還有些苦。 這野生山茶的特色就是茶葉味苦而澀,怕是比一般茶葉更需要經過一番仔細的萎凋過程,也更需要制茶師傅的專業來判斷茶菁的發酵程度。 月娘想了想,捧起一盤竹篩放在一旁的石臺上,雙手輕柔地起伏,開始攪拌起來,這一攪,便足足攪了將近一刻,接著再換另一盤竹篩繼續攪拌。 春喜與夏染站在一旁,眼睜睜地看著月娘雙手忙碌不休,一下下地翻勻攪動,足足一個時辰,不曾停歇。 瞧大奶奶胳膊細細的,一雙玉手又白又嫩,這麼不停地來回翻攪,能撐得住嗎? 春喜實在看不過去,忍不住心疼。「大奶奶,真的不需要奴婢與夏染幫忙嗎?」 「不用了。」月娘搖頭,持續專注地進行攪拌的動作。「這事外行人做不來,你們不曉得怎麼控制手勁。」 「還是讓奴婢去請幾個制茶師傅來幫忙?」 「這野山茶之前未曾有人發現,那些大師傅也不熟悉,該怎麼萎凋、怎麼炒制,都需要研究,與其人多口雜,每個人都有意見,不如我一個人來做。」月娘頓了頓,見春喜與夏染都是一臉不解,多解釋了兩句。「你們別看我只是一盤接一盤地攪拌這些茶菁,但每一盤怎麼攪,手勁如何、攪到什麼樣的程度,都是不一樣的,到時我也會依著不同的萎凋程度來炒制。」 春喜與夏染聽了,這才有些恍然。 「大奶奶的意思是您是把這些野山茶分成好幾盤,每一盤用不同的手法來製作,好試試看哪一種能制出最好的茶葉?」 月娘點點頭。「就是如此。」 「怪不得大奶奶不讓人來幫忙,到時混淆了您的盤算,反倒是添亂了。」 「所以你們倆回去吧,這裡我一個人能行。」 「那怎麼行!」春喜立刻反駁。「就算奴婢和夏染幫不上忙,至少也能幫大奶奶端茶送水什麼的……」 「不用了,你們回去照顧大爺吧!大爺那裡更需要人照顧……」提起陸振雅,月娘驀地喉頭一哽,胸臆亦酸楚難抑,她強忍住,不許自己流露脆弱。 眼下不是她兒女情長的時候,與其守在他床前含淚無助,她相信這樣更能幫得上他。 「你們回去吧,幫我照看大爺,若是大爺醒了,就告訴他我在這兒,一定會替他想辦法的……」 「你能想什麼辦法!」淩厲的喝斥突如其來地落下。 月娘一震,轉頭一望,只見陸老太太不知何時已來到門前,拄著一根楞杖,正氣勢淩人地瞪著自己,她身後還跟著一臉無奈的宋青,顯然是一路護送她來的。 月娘忙放下手上的工作,迎上去。「娘,您怎麼來了?」 話語方落,陸老太太便一抬手,直接甩了一耳光,清脆的巴掌聲劃破周遭的空氣,眾人都驚呆了,月娘手撫著吃痛的臉頰,怔怔地望著婆婆。 「娘……」 「別叫我!」陸老太太臉色難看。「你若還認自己是陸家的媳婦,現在馬上就跟我回去!」 月娘一愣,望向宋青,宋青歉咎不已。 「大奶奶,屬下已經向老太太解釋了您是為了替大爺求醫才來這裡制茶的,可老太太還是生氣。」 「我當然生氣!」陸老太太逼近月娘,恨不得將她手撕了似的。「你說得倒好聽,制了新茶就能去求來神醫替振雅醫治……就憑你?宋青都跟我說了,那神醫可是連陸家進貢的極品龍井茶都瞧不上,你能制出什麼令他耳目一新的好茶?而且還是用這隨便從山裡采來的野茶?誰知道這茶究竟能不能喝!」 陸老太太說著,越發氣恨,隨手一掃,一盤竹篩落了地,裡頭的茶菁灑出大半,莫說月娘看了心頭揪緊,就連春喜與夏染也覺得可惜。 眼看陸老太太發洩不夠,還想抓起另一盤來摔,月娘慌忙抱住婆婆臂膀。 「娘,別摔了,這野山茶菁我只采得了這些,還不知能不能成功制出好茶來……求求您,莫再摔了。」 「你放開我!」見月娘不肯放手,陸老太太握著楞杖手把就往她身上打,連續幾下,打得月娘又痛又急。 其他人都嚇呆了,慌忙過來勸。 「老太太,您別打了,別打了!」 「我就要打!今日我若是不替振雅好好教訓這個死丫頭,我如何對得起他!可憐他如今還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呢……都怪我有眼無珠,先是替我兒聘了個不守婦道的潘若蘭,再來又是這個無情無義的野丫頭,外頭提起我陸家大兒,誰不稱讚一句聰明才俊、年少有為?都被這兩個賤婦給生生糟蹋了!」 陸老太太淚流滿面,月娘也不禁紅了眼眶,跪在老太太身前,哽咽著嗓音低語道:「兒媳知道娘是心疼夫君,我也知此時此刻夫君重病,我這個做妻子的卻不能在他榻前服侍,實在有違為婦之道……娘教訓得對,是兒媳做得不好,兒媳知錯。」 陸老太太聽到此處,神色稍見緩和。「你既知錯了,現下立即隨我回府。」月娘深吸口氣,明眸含淚,神態卻堅決。「娘,請恕兒媳此時不能隨您回去,待我將這些野山茶炒制好了,自會回去領罰,到時您要如何罰我,兒媳絕無二話。」 「你、你……簡直要氣死我了……」陸老太太拄著楞杖,氣到渾身發抖。月娘定了定心神,起身對兩個丫鬟說道:「春喜、夏染,你們兩個替我將婆母好生送回府裡,待我此間事了,再去壽安堂領罰。」 春喜與夏染望著眼眶泛紅的月娘,都有些擔憂,卻都是點了點頭,兩人一左一右,扶著陸老太太。 「老太太,奴婢送您回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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