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角綠 > 沙塵的顏色 | 上頁 下頁


  潘塵色坐在窗下,繡著水仙,卻不知不覺停下來開始發呆。她習慣用冷漠來掩飾自己對人與人之間相處的不知所措和恐慌,但往往一個人獨處的時候,就容易露出這樣脆弱的表情,她卻不知道,這種樣子在他人眼中看來是多麼楚楚動人。

  事實上,她真的是很失敗……潘塵色抿著嘴苦笑,因為哪,花了這麼久的時間,令兒至今仍然不肯原諒她。有時候,她都感到失望了,甚至……絕望。

  不曾想過,她與兒子也會有如同陌生人一般的時候。不想承認,但卻不得不承認,令兒根本不想再做她的兒子,也不想再1j她有任何接觸,因為他足足五年沒有和她講過一句話。可是她卻放不下他呀,不能如同當初放下游景嚴一般;當然,今兒和景嚴是完全不同的。可是,她的心還是好難受,知道是一回事,感情能否接受又是另一回事,總覺得自己的心意被辜負了……原來,就算是想對一個人好,也得要那個人願意接受才行哪!

  她輕聲歎了一口氣,覺得無力和焦躁的感覺真令人不舒服,特別是在這種氣悶的夏日,窗外傳來的陣陣蟬鳴更令潘塵色心中平添一股煩悶。

  今年的夏日來得特別早,而且陽光極烈。她抬頭望天,卻被頭k的那抹綠色奪去了注意力。長得多好的葡萄啊……

  記憶跳回十七年前,十三歲的她在葡萄架下初遇藍景嚴的場景再次浮上心來。那日,天氣也是這樣熱,讓一向畏熱的她只想快點躲回屋裡去,但一抬頭見了藍景嚴,熱意一下子竟然沒了。他的笑意,如同這夏日裡吹來的一陣涼風,令她驚奇,令她……將那笑容永遠地記在了心裡……

  過去了這麼久的事,記憶卻怎麼還如此清晰呢?有時潘塵色自己都很納悶,當時葡萄樹下見面的三個人裡上有兩人長眠黃土之下了,惟剩下她一個人直面歲月的風霜,

  她怔怔地望著鏡裡的女子,其實紅顏依舊,美麗依舊,但是,她的心呢?很早以前,她就像是風燭殘年的老婦人,已經對世間漠然了。要說放不開的,只是一個潘今。

  如果哪一大連這個孩子部放開了,那麼也就是她該離去的時候了吧?

  潘塵色正胡亂想著,可兒叩門進來,端來一盞冰鎮蓮子湯。收回游離的心思,潘塵色繼續手上的繡品,卻發現可兒仍站在那裡。

  「還有事?」她抬起頭來。

  可兒猶豫開口:「二爺……在門外,說有事同小姐談。」

  可兒的猶豫不是沒有道理。這個二爺,就是潘塵色的二哥潘德文,整個潘家中,最遊手好閒,最愛惹是生非的,恐怕就數這個潘德文了,因為是庶出,而且上面還有一個大哥,加上自己也不上進,潘德文其實並不得老爺子喜歡。而對潘塵色這個妹妹,潘德文也一直是不冷不淡、不威不熱的。後來由於他管理的茶館連連賠錢,潘老爺子就將茶館交給了潘塵色的丈夫藍景嚴打理。連帶著對藍景嚴的嫉恨,潘德文對潘塵色也沒有好臉色了,只是礙于潘老爺子還在世,對潘塵色,他是無可奈何,不敢過於放肆。

  「哦?」潘塵色愣下,她和潘德文平時見面,不過是禮貌上一點頭便過的,他怎麼會想起來找她呢?想是這樣想,她還是起廠身,「請二哥進來吧。」不管怎麼說,他總是兄長。

  可兒聽她這樣說,也就出去傳話了。

  不一會兒,潘德文進來,居然是滿面笑容,「喲,塵色,怎麼也沒看你出去走走,老悶在房裡,也不怕悶出病來!瞧你,臉色不太好呢。」仿佛天天見面很熟似的,進來就高聲說話。

  潘塵色面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請他坐下,直言道:「有什麼事,請二哥直說。」如果可能,根本連應酬這人她都不願。

  潘德文臉上有些訕訕的,他強笑著坐下,想了一會兒,正色說:「妹妹,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了,你也知道,二哥我不會做生意,以前呢,做茶館,我又不像妹夫景嚴那樣是個厲害人,心想不就是茶嗎?難道還能做出一朵花兒來?不懂得想法子,所以做得差了……」他看見塵色的臉上有絲不耐,忙換語道:「其實我對做生意一點都不感興趣,但我也還是希望能做出點成績給父親他老人家看,可惜都沒什麼機會……咳,誰知我卻該轉運了,前天遇上一位貴人,這位貴人是從京城來的,在皇上面前都能說話哪,如果能得此貴人相助,沒準兒我還能得個差事。你也知道,我們家錢倒是不少,但要說做官的卻是一個都沒有,要是我能做官,一則光宗耀祖,二則有了官場上的關係,把我們潘家的生意做到外省也不是什麼難事呀,那時該多麼風光……」看潘德文一臉陶醉,仿佛已經穩坐官椅似的。

  潘塵色略顯不耐地打斷他:「那麼,這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呢?」他的那些狐朋狗友是全跑光了,還是潘德文實在找不到人聽他的發揮,跑到她這裡來胡扯這些?

  「呢,」潘德文討好似的乾笑,「其實是這樣,這位貴人呢,聽說我們這裡有一位很有名的美人,剛好這位美人又是我的妹妹,所以就說想見見你……」

  還沒聽完,潘塵色已臉色大變,「你住口!什麼升官發財,全不關我的事,你……」這個潘德文,平時自己出去鬼混也就算了,現在居然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來!氣急攻心,讓她一時說不出話來。

  「哎呀廣潘德文趕緊站起來安撫她,「塵色,聞大人只不過是想見見你而已,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你何必如此激動呢?」他早料到這個保守的妹子會生氣,但也想不到會有這麼大的反應,「而且,聞大人又不是壞人,人家可是有頭有臉的,又不會對你做什麼。而且,你也不是沒嫁過人,人家還不一定看上你呢……」

  潘塵色氣得臉色發青,順手將桌上的那盞蓮子湯朝潘德文扔過去,「你給我出去!」

  潘德文嚇了老大一跳,「反了反了,怎麼說我也是你的兄長,居然敢拿東西砸我!」

  潘塵色也不說話,只是冷冷地看著他,看得潘德文終於心虛。

  「我……我也沒什麼不對……只不過請你幫幫忙而已,不願就算了嘛……」潘德文連視線也不敢與她對上。

  「打死我,我也不會去見那個什麼聞大人,告訴你,如果你再敢在我面前提這種事,我非去告訴父親不可。」這不是威脅,她一向說到做到。

  「父親!」一聽她這話,潘德文也火了。平生他最怕的就是父親,但是被潘塵色這樣威脅,卻讓他感到相當沒有面子,「你就靠父親幫你撐腰,要是老爺子不在了,看你還能神氣到何時去!」

  「你走是不走?」也不想多說,塵色只是冷冷地看著他。

  眼中閃過一絲怨毒,潘德文一甩袖出了門去。

  看著潘德文狼狽逃走,潘塵色扶著桌子,只覺得頭疼得厲害。從小就是這樣,她生不得氣,一生氣,就會頭疼,所以,她一向平靜自製,不輕易發怒。但這個人……根本就不配是她的兄長,居然要自己的親妹妹去陪客,以換取官位!

  「小姐?」可兒開門進來,見潘塵色一臉蒼白,趕緊過來,「又頭疼了是不是?哎呀,為這種人生氣,要是壞了身子多划不來。」剛才她在外面也聽見了,只是她一個小小的下人,主子們在談話,她也不能來插嘴。以前就知道二爺不是好人,但也沒想到他會壞成這樣。

  搖搖頭,塵色也不想說話,只是沉沉地坐下。

  再望向銅鏡,鏡中人一臉悲哀。家人尚且如此,真難以想像如果是外人會怎麼樣看她。

  寡居難耐?不安於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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