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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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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被轟出來的……」鴒兒沮喪地坐在樹根上,緩緩恢復成人形。她撫按著傳來陣陣刺痛的左臂,淚水又撲簌簌地滾落。 「那是怎麼著?」 「今天,山裡來了只漂亮的豔妖兒……」 「然後,他愛上那只豔妖兒了?」魘魅算算時辰,離他要去勾下一抹往生幽魂還有半刻左右,所以他也跟著坐在鴒兒身邊。 「才不是,鳳淮才不會愛上她咧。」烏鴉嘴! 「那你哭個啥勁?!」又不是心愛的人移情別戀。 「那只豔妖兒是來借白虹劍的,然後鳳淮竟然同意借她耶,那個老不愛搭理人、那個把白虹劍看得比他自己還重要的鳳淮竟會借劍耶——」 「說重點,小沒良心的,哥哥我還有下一個任務,聽你訴苦的時間有限。」魘魅投給她一個抱歉的眼神。 鴒兒扁扁嘴,有絲不滿,「反正就是那只豔妖兒明知道她自己若握上了白虹劍,只有死路一條,她仍義無反顧,只為了救回她心愛的人,我親眼見到她才觸上白虹劍柄,那燒起來的白煙和她淒厲尖嚷的景況……但自始至終,她都不曾再鬆開劍,連我這名旁觀者瞧見那漫天烈煙都害怕得直發抖……」回想起來,她不禁要折服在豔妖兒不屈的勇氣及決心之下。 魘魅聆聽著。 「我知道,再這樣下去,那只豔妖兒一定會燒死在白虹冰焰之下,所以我開口求鳳淮救她。」 「那斷情之人,怎可能會救?」魘魅嗤笑。 「不,他說,他願救。」鴒兒水眸覆上陰霾。 魘魅大驚小怪地晃動食指,「候噢——你還說他不會愛上那只妖兒,他都一改初衷地伸出援手,真難怪你哭成這樣,你花了整整百年,他都還不見得會如此憐惜你咧。」如果是鴒兒去碰白虹劍,恐怕只有等著變烤小鳥的份了。 「才不是這樣!」 「呀?又猜錯了?真麻煩,直接給答案啦。」魘魅沒啥耐心。 「鳳淮說他可以救豔妖兒,但是他要我……要我立下誓言,承諾我會永永遠遠消失在他眼前,永不再來擾他!」鴒兒握緊拳頭,一古腦吼出那時鳳淮漂亮薄唇所吐出的殘酷句子,短短數字,便將她的心撕扯得粉碎。 那痛楚,疼得她幾乎在飛翔時萌生斂翅之意,想讓自己活生生自青霄上墜地而亡,但她知道……死亡,不是苦痛的終點,早在百年之前,她上吊自盡的那一夜起,她便明瞭了這件事。上天有好生之德,最無法寬容輕賤性命之人,所以她死後入陰界,還來不及尋找鳳淮,便被押解到枉死府城,展開了漫無止盡的責罰,以償她所枉送的陽壽。 自裁性命,是最蠢笨的舉動。 「所以你立誓了?」 鴒兒頷首,她無法眼睜睜見豔妖兒殯命。鳳淮說的對,她的一句誓言便能救得豔妖兒的命,她若連口都不願開,又何來立場說服鳳淮相信世間有情? 「嘖嘖,這種無情的話他也說得出口?你是小沒良心,他是大沒良心,如此絕配又怎麼會波瀾重重?」魘魅銀制的面具仍在礙眼地笑著,讓他同情的口吻顯得諷刺,「既然你立下誓言,就表示……你對他死心了?」 「我……」 「我知道,就是因為仍不死心,所以才會更加難過,是不?」魘魅接話。 「我好害怕……明明知道他對我不會存有任何情感,但我還是只想追隨著他,可是……白虹劍卻連這樣小小的機會也不願施捨給我。」鴒兒垂頭喪氣地低喃,「即使我一回再一回地說服自己,滴水穿石的毅力定能感動鳳淮,就算他已沒有前世的纏綿記憶,都無損我的付出,然而……我錯了嗎?我的掏心挖肺遠遠不及白虹劍的蝕心煙雲——雲霧消散後,連同我加諸於鳳淮身上的眷戀也蒸融得不留痕跡……」 好累,這種只有一個人在努力的付出,真的好累…… 魘魅收回落在鴒兒身上的視線,右手似悠閒地把玩著粗重鐵鍊,沉默瞬間,只有鐵擊聲清脆響亮。 「我早耳聞過蝕心劍之名,六柄劍,六種魔性,它能為執劍者帶來無比強大的力量,相同的,執劍者得付出恁大代價來換取一切。若我沒記錯,這六柄劍全是他在前世所鑄出的絕世好劍。」他的指,滑過一塊塊粗厚的鏈圈。 「嗯,是鳳淮所鑄的沒錯,但我不清楚六柄劍為何會變成這模樣……」當初鑄劍僅在於為吳王的壽辰祝賀,時光遞嬗,六把劍輾轉於世,竟化為魔。 魘魅突地笑了,「那是因為人性所致,何需將罪過推到劍上?」 鴒兒怔住,聽到銀面具底下的笑嗓繼續解說。 「人性的貪、嗔、癡、癲、偏執、物欲、仇恨、嫉妒等等……才是蝕心的主因。」魘魅字字輕淺,卻也字字清晰,「劍,只不過是掩飾的藉口罷了。」 「但……白虹劍的蝕心之說是貨真價實的,否則鳳淮怎麼會變成如此淺情之人——」 「那是他自己要求的。」魘魅把玩著鐵鍊的手緩緩停了下來,靜謐的周遭只聞此語飄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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