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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巧的鴒兒望著他離去的背影,企圖再以可憐的甜嗓輕鳴喚回他的腳步,奈何她魂牽夢縈的潔白身影仍沒有絲毫遲疑地消失在門扉之後。

  果然不能操之過急,鴒兒呀鴒兒,一百年你都忍了,怎麼這回定力如此之差呢?

  一定是因為鳳淮那時的神情太誘人,淺淺的額際散發閃耀著白亮微光,濃長的睫半掩著澄澈的瞳,那副模樣,讓她不由自主地起了色心……

  只可惜她貼在他胸口才短短須臾便教人給打回了原形,下回她若再犯,恐怕就會給轟出家門了。

  鴒兒傻呼呼地嬌笑,沒關係,今天這記身體接觸,足足能讓她再滿足回味個一百年,也更成為她繼續堅持的動力!

  「以往,都是你這般欺負我,就愛瞧我紅著臉斥責你的踰矩,定是因為那時我總是推拒,現世報才要讓我也嘗嘗這種被人拒絕的滋味……」嬌小精緻的鳥娃娃窩坐在籐椅上,黑翦的圓瞳陷入那段緊鎖在心底深處的記憶。

  為了守著這段回憶,她甘願受盡冷漠,只有在獨自舔舐心傷之際,她才會容許自己沉淪在那段歲月的包圍中……

  婉轉低吟的鳥語,帶著甜甜的嬌憨,「可我當初的表情,才沒你這般冷酷、這般傷人哩,每每還不都稱了你的心、如了你的意,讓你給占了便宜……」

  水燦的眼染上薄薄霧氣,朦朧了眼底的笑。

  「可是……你忘了這一切,只有我,還好傻好傻地擱在心上……」

  即使顫音哽咽,逸出檀口的,仍是非人的哀哀啼吟。

  時近子時,月淺星稀的深夜。

  哀淒淒的鳥鳴,在空蕩靜穆的臥雪山上更顯清晰了亮。

  鳳淮尚未入睡,不只是因為屋外那一聲聲好似哭泣的嘶啼鳥聲,更因心頭難以摸透的紊亂思緒。

  他披上白色外褂,緩緩來到窗邊,屋外一株枯樹,上頭佇著擾人清夢的鳥兒——鴒兒。

  枯樹、孤鳥,襯著黑夜間一輪缺月,看來孤單得好清寥。

  鳳淮雙臂環胸,白虹煙雲如影隨形。他的眼,合也不合地淺望著雪霽窗外,腦中想的是賞月景,視線之中卻怎麼也存在著一抹孤寂鳥影,迫使他不得不「順便」將她收納在眼底。

  今夜的她,有些反常。

  他記得她總是愛笑的,無論他對她的態度多冷淡,她仍是笑著的,即使偶有失落的陰霾染上她的眉宇,往往也在下一刻,她就會再度牽起甜笑,好似她是不輕易被打敗的一方。

  而今,她在展現著她的懦弱。

  淡瞳不由自主地從缺月上全然移轉到枯枝孤鳥。

  白亮髮絲所襯托的清俊臉龐,恬淡無欲,白煙輕掃的眉,淺淺的;凝水晶瑩的瞳,淡淡的,只有手臂上的白虹煙劍不經意地流露著他的心思。

  目光越是專注,臂上的煙劍便開始不聽使喚,悖逆了他向來的無波無緒,鳳淮並末分心在白虹劍上,任其由一縷輕煙轉為熊熊煙焱,拂得他披散的白髮及衣裳翩然若飛。

  他站在窗邊許久,久到他以為自己會繼續冷眼旁觀著梢上啼鳴的她,然而,他卻在下一瞬間移動步履,推開了房門——

  「你還要啼叫多久?」

  清泠的問句,成功阻止了梢上孤鳥的泣血夜啼。

  夜幕的闇黑,幾乎要吞噬掉鴒兒嬌小的禽鳥原形,她靜默了會兒,選擇繼續嘶鳴著他所不懂的語言。

  「你的聲音都叫啞了,夠了。」鳳淮不著痕跡地蹙起眉。

  鴒兒卻一改以往地耍起任性,越叫越是大聲。

  鳳淮不發一語,微仰著首,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梢上的鴒兒自是難以忽視來自于他的冷冽目光,終於,她還是乖乖閉上了嘴,等待著重獲清靜的他轉身回房。

  她想,他只是嫌她吵而來要她噤聲的吧。

  鴒兒靜了片刻,鳳淮卻仍佇立在樹下。

  奇怪奇怪真奇怪,他怎麼……還不走?難不成要在樹下與她對望到清晨?

  「你是因為腳傷發疼而哀啼不止?」他打破無聲靜默。

  才不是呢!她只是有感而發,一時興起地哀悼自己的蠢傻罷了。若非他提起她的腳傷,她早早便將它拋諸九霄雲外。

  「下來。」

  好好好,我不會再擾人清夢,不會再喳喳呼呼,你就放我在這裡吹吹風、醒醒腦,好生回房去睡吧,祝好夢。鴒兒回以鳥語,拍拍快要凍僵的雙翼,兀自窩在枝啞上。

  「你若有空閒在樹上嚷痛,不如下來包紮傷口。」鳳淮仍以為她是因傷疼而哀鳴。

  鴒兒怔怔地望著他。這句話……聽起來好像是關心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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