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江雨朵 > 秋色不平分 | 上頁 下頁 |
| 二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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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半年前便已仙逝了。」從旁接住林飛手中掉落的燭火,魏彪冷冷地解釋,「只是太子一直把這個消息辛苦隱瞞,為了不讓燕國大亂。」 「那他為什麼要騙我?」林飛驚怒轉身,看著出現在面前的青衣男子。 魏彪扶住搖曳的燈火,掀唇笑了笑,「因為你不僅是他的妹妹,更重要的,你還是北魏君主心上的女人。」 「佛狸!」林飛驀然巨震,推開魏彪,急急轉身,「你們要對他怎樣!」 「你現在趕去也已經晚了。」魏彪微笑,「太子殿下辛苦設局,就是要捉住魏國主君,以保燕國太平啊。」 「他利用我!」林飛驚怒的喊聲剛剛發出,便聽到外面傳來一連串隆隆巨響。二人爭著奔出,找到窗口處向外窺探,只見由高處俯望,燕城淪為火海。漫天飛舞著涼字紙燈。 「這是什麼?」林飛仰望。 「天哪……」魏彪震驚無力回神,手指指向半空如煙花散落的火屑,「這是涼國的『風舞』……是涼國玉公主發明的攻城武器……可涼、涼國怎會攻燕!太子——」 他轉身要跑,林飛一把捉住他的背,咬牙切齒地命令:「帶我一起去!」 魏彪皺眉回身,「公主,你還是留在這裡好了。萬一有什麼變故,你是燕國血脈。」 「變故是指什麼?」林飛臉色變幻。 「太子中計了。拓拔燾一定從一開始就知道這是太子的佈局了啊!」魏彪急著去察看馮翼的情況,偏偏被林飛的手指拽得死緊。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林飛眼中有驚駭、有不信、有絕望,「難道你是說……這!」她指向城下燃燒的燕都,「這是佛狸所做嗎?」 不可能!佛狸是應她之請,才陪她來燕國救馮翼的。 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事呢?她完全不能瞭解魏彪究竟在說什麼。 燕國太子是她的兄長!魏國君主是她的戀人! 而結果是他們全把她當成籌碼,一再利用她、欺騙她嗎?是這樣嗎?!林飛憤力甩開魏彪,她才不信有這樣的事!因為佛狸早就向她發過誓,佛狸說過再也、再也不會騙她了。 「公主!現在宮內混亂,你不要亂跑。」魏彪咬牙,在身後辛苦追趕,「我答應太子,我得照顧著你!」 「我不要聽,你住嘴。」林飛傷心已極,她只想馬上見到馮翼與佛狸,問問他們,究竟把她當成什麼。 而被淚水湮沒的視線裡,竟然真的看到了此刻最想見到的一個人。無論在何等情境裡,她總能一眼望到的那個人…… 追上去、追上去,她推開那扇大門,她要問一個清楚:「拓拔燾!」大聲喊出他的名字,卻也好像是第一次如此生分地稱呼他。卻在見到下一秒的影像後,淒厲嗚咽地喊出:「哥哥——」 華服羽冠的馮翼,倒坐在大殿空落落的王座上。絕美的臉上有著一線觸目驚心的紫紅,由唇邊淌至胸口。而殿下某一人早已身首異處,那頭正向她這裡滴溜溜轉來,五官深刻鷹目高鼻一字劍眉……正是曾經共桌飲酒化名夏雲的胡夏主君赫連定…… 林飛捂住自己的嘴,往後倒退數步,腳一軟,坐倒在地上。 「林飛。」 向這裡奔來的人,是她此刻最害怕最不想見到的人——拓拔燾。她的佛狸…… 「為什麼你會在這裡……」哭著任由淚水迷住眼睛,她哭著問他,「我們不是約好了嗎?要在燕都早被廢棄的西城門舊址那處見。你答應我的,在那裡接應我哥哥。帶他到魏國去……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別告訴我說,你身上的血不是燕國人的。」「林飛,你冷靜一點。」拓拔燾沒想到林飛會在這個時候竄出來,「你聽我說。」他急急數落馮翼的不是,「一開始這就是馮翼的圈套。」 「你住嘴!」林飛搖著頭捂住耳朵,步步後退,「既然知道是圈套,你為什麼還要來?你根本、根本只是想要利用我這個白癡!假裝被他騙過而來謀策你自己的利益。」 拓拔燾眼見林飛一直退到宮城邊處,十分心急,「我承認我是利用了這個機會。但是我真的沒想要利用你!利用你的人不是我,是馮翼啊!」他其實知道他對不起林飛,但在拓拔燾內心深處,並不認為他用這個機會聯絡涼國一舉滅燕有什麼不對。身為一個君主,他的選擇是正確的,但是他沒有辦法置林飛的感情於不顧。他最害怕的事,就是林飛不肯原諒他,所以縱然知道這個時候,他不該說這些話,他還是迫不及待地想將一切都推到馮翼身上。 「住嘴!」林飛哭得滿臉俱是眼淚,「你太殘忍了!拓拔燾我不會原諒你的。為什麼你要這樣對我?我好不容易相信你了,即使你一再犯錯,我也相信至少你對我是好的。至少你絕對不會做出傷害我的事。」 「我沒有想要傷害你。他是自殺。」拓拔燾急急辯解,「我不會殺他。因為他是你兄長啊。」 「對。」林飛眼淚縱橫,一早迷住了眼,「像你這樣的人,以為不殺他就已經是你最大的仁慈了吧。可是你滅了燕國,他又怎麼可能不死。在你心裡,成王敗寇原是很自然的事,你根本不會想失敗了的人有多痛苦。」 「對啊,我不會想!」拓拔燾也惱怒了,「難道我乖乖地任由他殺了我,才是喜歡你的證據嗎?」 林飛心口一陣絞痛,她按心彎腰,回答不出。她只是不斷哭著自問,為什麼她生命裡的每一個人都要拋棄她,欺騙她。 父親拋棄了她,因戰亂。 師父拋棄了她,因生死。 兄長欺騙了她,因燕國。 佛狸欺騙了她,因野心。 為什麼只有她一個人,要不斷地向他們妥協?為什麼就連聲稱愛她的人,也可以這樣對待她。 這一刻,站立風中,只覺好冷。 儘管燕城在燃燒,像平涼城裡最濃豔的楓葉那樣,卻還是讓站立在這高處俯望城下的林飛覺得冷徹骨髓。滿心滿眼,俱是絕望心灰。 站在冷月之下,衣角飄拂的男子是誰? 是那個在柔然大漠,她奮不顧身從流沙裡救出的小孩子嗎? 是初見那日音色詭魅貼在耳畔輕聲絮語的少年嗎? 是伴她遊歷江南,神色淡定少年老成的佛狸嗎? 是秋分之夜,與她並肩坐在扁豆田裡祈求白頭到老的戀人嗎? 如果是,為什麼同樣是這個他,卻一而再、再而三惹她落淚,讓她難過? 失魂落魄地向後再退一步,林飛怔怔地望著拓拔燾。 是了。他早就計劃好了。 他早就認定,狡猾地認定,即使他再怎樣騙自己,自己都會原諒他。因為他有這樣的自信,才會不害怕失去她的一再觸犯她的底線。是她一直以來,都太寵拓拔燾。她和他都在不知不覺中相信,不管再怎樣對待對方,最終都會取得對方的諒解,都還是可以在一起。 可是,這一次,林飛不可能再去原諒。 因為她無法原諒這樣的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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