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雨朵 > 無間賽車手 | 上頁 下頁
十七


  他低低地笑,失落地看著抓不住任何流逝過往的雙手:

  「就陪我一起做認真的小孩子啊。」

  可以的話,根本就不想被迫吐出那兩個字——「放棄」呀。

  「叮——」

  門鈴尖銳地打破沉寂。

  「咚咚!」向晚來訪的客人顯然沒有耐心,才按了門鈴,又握拳砸門:「秀榮!秀榮!開門,我是段小松!」

  「呼——」靠牆而坐的少年吐出口氣,臉色陰鬱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走向門廊。門卻先他一步打開。畫面中嬌小的女孩兒已經變成高挑而秀美的少女,時間在人體上劃下最精密的改變,令還沒來得及走出過往的他瞬間怔忡。

  「你在幹嗎?」段小松滿頭大汗,還好、還好,秀榮還好好地站在這裡,「你讓我很擔心唉。」她推開他,自己倒了杯水,咕咕地灌下去。

  「你……」藤秀榮回過神來,略微不快地關上門,「我不是說了你不用來?還有,你怎麼進來的?」他懷疑地回頭又看了一眼,記得剛才明明有鎖門。

  「不讓人進來就不要把鑰匙放在地毯下面!」段小松抹抹嘴,白他一眼,將手裡的鑰匙擲過去。

  「還有哦,你那樣子留言,我怎麼可能不擔心啊。」她雙手叉腰,氣勢淩人。害她連補習班也翹掉。聽完那通莫名其妙的錄音就換了鞋子跑出來。晚飯都還沒得吃。

  「我喝醉了。」他淡淡地應答,把鑰匙掛好。

  「是嗎?」她懷疑地嗅嗅,諷刺道:「我還真不曉得你又多了會喝酒的毛病。」轉身前,看到牆上的投影,她臉色一變,偷瞟他一眼,聲調放低了點,「你、你在看錄影啊。」

  「我在整理東西,忘了是什麼錄影帶。拿來一看,竟然是『風花』成立時我拍的那一卷。」他勉強的笑著,關上開關,退出影帶。

  「是嗎?」她低聲,瞧著他粉飾太平的微笑,心裡波濤起伏。

  「不然還能怎樣,你不要想太多。」他懶懶地撩起前額的頭髮,沖她笑笑,「你出來有沒有和阿姨說?」看到她恍然掩口的動作,他了然地歎氣,「就知道!」推她往電話處走,「快、快點打電話報平安,說我一會送你回家!」

  又被他笑毛躁了。她扯扯嘴角,任由他推著自己來到電話旁邊。心不在焉地拿起話筒,眼波偷偷窺向他,靠在門框又高又瘦眼內總有幾分慵懶的少年……

  認識他是初三的夏天。

  那時他高她一個頭,她不服氣地說家裡人都是高個子,她也一定還能增高。是的,她確實長高了,由兩年前的一五八長到一六四,或許正逢青春期,增長得特別神速,可是那又如何,秀榮是男孩子,他比她長得更快。早就到達她無法企及的距離……

  從來都沒有想過要限制這個少年。因為從認識那天開始,就是愛上他眉宇間那份飛揚的神采。一直跟在他身後,所以比任何人都更瞭解,更關注,那雙何時揚起的翅膀……

  指尖撥著號碼,心思卻早已跑遠。

  她怔怔地、茫然地望著壓在電話下面的那張名片……

  「喂?」

  電話那邊已經傳來女人的聲音。

  「喂喂?誰?小松嗎?」

  但是她卻沒有回答,握緊的拳頭使勁力氣捏住話筒,才能讓自己站在這裡。

  「怎麼回事?小松?」他看出端倪,小心地從身後碰觸她。

  肩膀一顫,她躲開他,「砰」地掛上電話,抄起那張名片,杏眼佈滿紅絲,瞪得大大的,「藤秀榮!」她顫抖著肩膀,傷心多過氣憤,不知要如何將這份感情歸納成語言。

  「這是什麼?這是什麼?你說!」她揚起名片,傷心地望著他,「上次我和你坐火車去外地看公路賽,那個俱樂部的教練給你的名片,對不對?你不是說你根本不在意,你已經扔掉了嗎?那你說啊,它怎麼會在這裡?你們其實有聯繫對不對?你心不在焉是因為你根本就不想要大家了,你想甩掉我們對不對?」

  一連串的問題令人聽得疲憊。藤秀榮臉色黯然地笑笑,「你一下子問這麼多,要我怎麼回答。」

  「你到底把我們,把我,當成什麼呢。」段小松無力地垂下臂膀,她是他的女朋友,她怎麼可能毫不知情,她並不是想要聽他保證說他哪裡也不會去。她想聽到的、想聽到的只是……

  「我哪裡也不會去。」他奪過她手中的名片,將它揉成一團,摔到垃圾桶,「小松,你不要想太多。」

  「住嘴!」晶瑩的眼淚奪眶而出,少女望著他,淚意盈睫,「我只是——」她無法再忍受的哭出來:「我只是想要聽到實話而已。你為什麼都不肯告訴我,你知道嗎,我一直在等,等你和我說分手呀……」

  她捂著臉蹲下去,「我已經等了好久。你知道這是怎樣的感覺嗎……我喜歡你,藤秀榮,可是我不要纏住你。我想你到更廣闊的世界去。所以我命令自己堅強的、微笑著、一點點……抽離你的生活。只等你說分手我就說OK。你為什麼都不理解……」她哽咽著,抱住自己的肩。

  因為那麼喜歡他。

  所以比任何人都更瞭解他的一舉一動。

  明知道他要拋下自己,卻不得不裝作毫不知情。

  每天見到他的時候,都好害怕。害怕今天他就要說了……但是等了這麼久,卻等到他說他哪裡也不去。這一點也不會讓她開心……

  只能讓她覺得無比憤怒。

  「小松,」他溫柔地叫她的名字,「你好怪……」他伸手去摸她的頭。

  「因為你在說謊言呀——」她撥開他的手。抬起淚水縱橫的臉,驕傲地抿緊唇線,「怪的人是你!你到底在怕什麼?你為什麼就不能坦率地承認呢?」她又氣又急,明亮的眼睛瞪著他,炙熱得咄咄逼人。

  「藤秀榮。你想要進職業領域就去啊。你是『風花』的首領,每個人都只會為你高興!沒有一個人會因此責怪你。只要你能認真的告訴我們。可是你從來就什麼都不肯說。我看你這樣子很難過知不知道?你到底是在看輕自己,還是在看輕我們?你為什麼不肯說呢!你,」她咬住嘴唇,「你到底是為什麼而壓抑自己呢?」

  她認識他快三年了。

  她自認比任何人都瞭解他!

  她不可能相信,剛剛那數通電話留言,只是醉話。

  他明明就是在求救。他那麼痛苦,那麼壓抑,已經到了崩潰邊緣,一個人再也無力承擔,才會給她致電吧。

  所以她急衝衝地趕來,只希望他能把心裡話說出來,讓她來幫他承擔!但是他卻微笑著,帶著那麼疲倦的笑容靠牆而立,寧肯倚靠冰冷的牆壁,也不相信自己可以支撐他。

  他心裡埋著一個解不開的心結……不、或許,不是一個,而是好幾個。但是、但是就這樣什麼都不說,她又怎樣才能幫到他呢。

  他叫她來,她卻只能束手無策。

  她哭泣,她狂吼,她那麼厲害的咄咄逼人,她這些生氣,都只是因為她氣自己沒有辦法,僅此而已。

  「為什麼。」少女站在伸手可觸的距離,抬著失神的眼眸,「為什麼你始終不肯相信我。即使我什麼都做不到,連分享你的秘密、你的恐懼,都不可以嗎?」她失望地看著他,「你、你到底何時才能正視著我說出你準備想說的話呢。」

  「小松……」他張張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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