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江雨朵 > 一見傾情 | 上頁 下頁 |
| 三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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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雨去了醫院,還是沒能趕上。 要說發生了什麼,是志村遇到了車禍。 最後一次見面時明明還笑著對我揮手來著,現在,那個OK繃也還纏在他的手指上。最後那個向我搖手的畫面,清楚得像版畫似的刻在我大腦裡。車裡坐了五個人,死的,卻只有坐在副駕席上的他。 一向運氣最好的傢伙……這一次,好運用光了。 他本來邀我一起去的……如果去了的話,按照習慣,應該是我坐在副駕席上。死的人……或許就會是我了。 看著小芹哭得地動山搖,我反而沒法流露任何哀傷。我被迫冷靜著,辦理手續,通知老家,給志村的各路朋友打電話。每個人都震驚得一塌糊塗,旋即放聲大哭,用足以入選流行語大獎的名詞迭聲問我:「怎麼會這樣?」 冷酷地報告這種消息的我,就像個死神那樣。 但是沒辦法,離志村最近的人,就只有我。 所謂的親友,夥伴,重要的人,就是能在另一方出事的時候,責無旁貸地扮演起印發訃告的角色。 本來運轉如常的世界,被忽然落下的一刀,切開成兩半。 一切都停止了下來。 工作是。 生活是。 就連戀愛也是。 結果……再也沒有什麼能大過生死。 我是在志村的葬禮上,見到了晴美。這期間,她沒有和我主動聯絡過。我自然也不可能厚著臉皮打電話。 堆滿白色菊花的靈柩旁,晴美穿了素色套裝安靜地合掌。小芹不在這裡,負責向客人回禮的喪主是志村的姐姐。 「小芹,怎麼樣了?」晴美問我。 「……不知道啊。」我摸著剛剪過的鬢角回答。 「真是不幸的事。」晴美穩重地說著,「已經妥協了一次,結果卻還是被命運搶走他了。」 我知道晴美所指的「妥協」是什麼,但現在我什麼都不想說,沒有說話的欲望。 「這裡……」晴美指了指我的手指又在摸的地方,「新剪的嗎?」 「嗯。要幫忙辦喪禮的事。不能頂著染成銀色的頭髮吧。雖然會來的客人都是些亂七八糟的傢伙,實在不用對他們講什麼禮儀。」 晴美微微地笑了。 就像以前,我講了什麼有趣沒趣的話,她總是先彎一下嘴唇,微微笑著抬頭看著我。 我尷尬地閃躲她的視線,而她的眼睛已經越過我,看向寺院的院落那邊蒼勁的古槐樹了。 「很安靜的地方呢。」 「嗯。這傢伙一輩子都在吵吵鬧鬧的地方度過。現在,讓他先行安靜一會吧。」 「雅也很認真地找來的地方啊。」 「哪裡,他家是公寓,辦喪事不合適。」 「雅也對朋友總是很用心的。」 兩個人,像要誰送誰似的,在寺院通往大門的地方邊走邊說著。我正用手調整頸上不習慣的領帶,忽然聽到了這樣的評價,真是有些驚訝,忍不住斜眼望過去。 初晴的陽光下面,透過古樹的光,淡淡地打在晴美的臉上,素面朝天的晴美微微地笑著看著我。 「我,要是雅也的朋友就好了。現在的話,就可以這樣想了。那樣,雅也也會專心地看著我,聽我說話,為我的事操心了吧。」 「晴……」 「沒關係。」 我愧疚得說不出任何話,晴美卻先行笑著阻止了我,抱著懷中的皮包,低下頭,俏皮地伸出黃色鞋跟,踢飛一顆小小的石子。 「……雅也,我們做朋友吧。」 嘴裡有什麼滋味彌漫著。苦澀得沒辦法說出好或者不好。我說什麼也會是錯的,只能用複雜的目光看著她,頂著一副奇怪的表情。 在我的手機裡,靜靜地躺著一則志村最後寄給我的短信。 大概是……坐在車裡無聊的時候給我發來的。 他也想不到,那會是他最後對我說的話吧。 「你啊。不是約了晴美嗎?不要再失約了哦。上次,把她弄哭了啊。」 分不清志村說的「上次」是哪個上次。 就像我真的記不清自己對晴美到底失約了……多少次。 只有最後的這次失約,沒有人責怪我。 因為志村死在這一天。 它也就清晰得讓我永遠無法忘記。 搞什麼啊。 對我說了那種教訓人的話,結果自己卻死了,弄哭女朋友的人是你吧。真想這樣沖進靈堂,把那傢伙拉起來再打他一頓。 「那個……」晴美轉過身。 意識到已經走到了大門口,我看著她。 「呐,要加油哦。」結果晴美只是這樣簡單地說著,對我伸出了手。 她的下眼線彎彎的,是形狀好看的半月形。微笑起來的樣子,有點像此刻吹拂在臉上的風,無形而使人難忘。 想說「你也是」,但又覺得自己沒有說這種話的資格。 我把手搭上去,慎重地握了握。 然後,握過晴美小手的手掌揣入了褲子的口袋,我站在那裡,目送著晴美一步一步地離開。披在肩膀的頭髮搖搖盪蕩,有個美麗的弧擺。 下坡路的關係,只是一會兒,晴美的背影就消失在我所能見的範圍裡。 我。 好像和全世界的人都突然斷絕了關係。 夥伴死掉了,朋友……沒有辦法再見面了。晴美……也不再是我的戀人了。雖然沒有說過要分手什麼的,就像當初也沒有說過要一直在一起一類的話。 我們兩個,總是順其自然。 或許,就是輸在了,太不刻意了吧。 寺院回蕩在透明的空氣光線中的線香味,有點像過去那家樂器行裡時常彌漫的味道。我和晴美曾經共處的狹小空間裡的漫長時光,現在,變得有點想要懷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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