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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上一世的他一生未娶,偌大的毅王府就他一個主子爺,霍婉清腦海中浮現他夜半不睡在府中游晃的清寂身影,想起他在空無一人的清芳居中獨坐到天明的寂寥面龐……幽魂的她一開始不明白爺為何那樣,但是當那個「喜上眉梢」的花鳥紋木盒被打開,瞧見收在盒裡之物,幽魂到底是明白了。

  她家的爺是在思念她,想她這個傻丫頭,因沒人鬧他,他是那樣孤獨。

  在徹底明白他對自己來說有多麼珍貴,重生在這一世,她首要重點就是幫他趨吉避凶、護他周全,而今,會對他大不利之人已伏誅,她還能再為她的爺做些什麼?

  嗯……她其實沒有太多想法,就是想守著他、照看他,不管這輩子是長是短,都想留在他身邊,只是要達成這個願望,她還有自身的麻煩事需要解決。

  但沒料到的是,爺如今卻考慮要成親。

  她的重生改變了許多事,原本要到明年春天太后一党才見式微,如今都提前發生,那她家的爺突然想婚了,也不是不可能。

  他若娶妻生子,對他、對整個毅王府而言自然是天大好事,但……但要他心裡喜歡的,而人家姑娘也真心喜歡他,那樣好在一塊兒才是真正的好,她不想他僅僅為成親而成親,可話說回來,她又有什麼資格阻止他、勸退他?

  喉中發澀,她十指在袖中相互輕絞,覺得應該出點聲才對,但偏不知該說什麼,她好怕會出漠,怕未語淚先流。

  就在此際,外頭似起了什麼動靜,傳來人聲叫嚷,他們的馬車速度隨即緩了緩。

  「王爺,是順泰館蘭家的馬車,看樣子是從湖畔小村那邊一路追了來。」今日隨行出府、充當馬車夫的一名侍衛隔著車門板低聲稟報。

  傅松凜眉間微乎其微一攏,問:「可看清車上是誰?」

  侍衛很快答道:「是太醫院大醫正蘭純年大人家的長房大爺。」

  「蘭容熙……」傅松凜道出對方的姓名。

  順泰館蘭家的長房大爺每隔兩、三個月便要進京上毅王府訪人,府中侍衛自然識得他。

  而這位蘭家大爺訪的是誰?傅松凜目光自然而然投向他家的貼身女使,不知因何,一股不太痛快的滋味在胸中漫開。

  「勿理會,讓他追。」他想也未想便下令。

  「爺,等等!」外頭侍衛尚未應聲領命,霍婉清忽地緊聲一喚,與他相視的一雙杏眸水湛淋漓,似倉皇亦像期待,有著明朗亦有晦暗,不好捉摸。

  他瞪著她,果然聽到預期中她要說的話,那嗓聲輕輕啞啞,可能是在害羞,也可能是因心緒激切,她求道——

  「清兒想見蘭家長房大爺,有很多話須對他道,爺讓馬車停一停,可好?」

  §第八章 了斷前世孽

  該面對的事,遲早要面對。

  該了斷的孽緣,多拖無益。

  所以儘管蘭容熙的突然出現狠狠驚著她,這一面早晚要見,與他蘭家的婚事非退不可。

  心意既定,神魂便穩下,她已不再是那個對婚事猶抱憧憬、滿懷期待的霍婉清,而在重生之前,幽魂一縷的她早也不再恨他……欸,根本也沒有多餘的力氣去恨啊,僅是想著,若有來生,不要與他蘭容熙再有絲毫瓜葛。

  然後按她心中的打算是,先請爺停下馬車允她下去,她知道退婚之事需要與蘭容熙長談一番,因此沒要毅王府的馬車等她,爺將她放下後大可先行進城,她與蘭容熙談完事後再步行回去,總歸沿著官道走上十裡路,天黑之前准能走回王府。

  可頭疼的是,她家的爺讓她下馬車後,毅王府的馬車就直接停在官道旁。

  這一方,蘭容熙有禮地上前拜見,她家爺就僅用兩指撩起車窗簾子的一小角,點了點頭,隨即簾子垂下再無動靜,那是半點要走的意思也沒有,明擺著沒等到她回來,大夥兒就一塊耗著。

  捺下歎息,她深吸一口氣將注意力放回到面前清秀男子身上。

  蘭容熙僅大她幾個月,算算此時應滿十七歲了,今日的他一身紫黃雙色混著搭配的冬袍,外頭罩著兔毛披風,流泉般的烏髮梳得黑亮,露出整張膚如清雪的容顏,相襯得那樣好看。

  仔細去看,用心去看,其實他一直比她更懂得打扮自個兒,不像她打小長於遼東霍家堡,在真漢子和女漢子堆中混大,而能混到如今這人模人樣,很大一部分得歸功她家爺的教有方。

  「……所以就是這樣呀,離開繁縣慢慢往帝京來,沿途也作義診,我是昨晚錯過宿頭,便在那湖畔小村的一戶人家湊合一晚,今兒個一早在村裡幫人看診,義診結束後上馬車之際,就覺得似在村中瞧見你的身影,一問之下才曉得有貴客到訪小村,待咱們的馬車追著過來,你毅王府馬車上的徽記便清楚映入目中,這下子再無疑慮,確實是小清你啊。」

  霍婉清被他拉住一隻柔萸,此時的他們不在毅王府馬車邊,也不在他蘭家的馬車旁,而是去到官道旁的一小座十裡亭內,兩人單獨說話。

  蘭容熙與知己久別重逢說個沒停,開心又道:「這一次進帝京會多待一些時日,我會多去毅王府探望你的,我還幫你調了香脂,可以拿來抹臉擦手,也能擦在唇上,肌膚保持濕潤才不會粗糙龜裂——」

  「容熙。」霍婉清驀地打斷他的話,五指跟著一緊,回握他的手。

  那張猶帶青澀的俊顏微怔。「小清怎麼了?怎麼都不笑?」

  她聞言輕輕牽唇,又喚了他一聲。「容熙,我有話同你說。」

  「好。你說,我都聽著。」他被她鄭重的表情所感染,深吸一口氣靜待。

  霍婉清一字字說得清楚無比,道:「我們不能成親。我不會嫁你。因我明白,你心裡已然有人,那人,我亦曉得是誰。」

  那張年輕俊秀的男子面容,瞬間蒼白。

  從蘭家的馬車追來,從他的貼身女使求著要下馬車見未婚夫婿,傅松凜就一直試圖厘清內心這一股突如其來且莫名其妙的躁怒。

  以往蘭容熙幾次上毅王府探望她,他從未像今日這般心生不悅,早知道他們倆定下娃娃親,他這個當主子爺的再霸道、再嚴苛,也不會不講理到容不得他們見面說話。

  他追根究底,撚眉再想,原因應該是——

  她已是重生過的霍婉清,再不是原來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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