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喜上眉梢 | 上頁 下頁
五十八


  她記得那孩子曾跟她道歉,之前沒有多想,後來越發感到心驚。本來只有我一個,我一直等一直等,好像等了很久……

  她不得不思量,那日在岐芒山上遇見的男孩兒,很可能在上一世就來當了她的孩子,但她這個娘親沒能護住他,無法好好生下他,無法抱他親他,無法養育他長大,可孩子卻以為是自己的錯,以為是他的到來才將她害死……

  想通這一些,她內心是多麼驚痛,也悔恨到不行,不確定當時在那座山洞中,她是否有安慰到孩子,可有給他一些溫情暖意。

  唯一能給她慰藉、撫平她內心猜徨的,是順產來到這世間的一雙娃娃。

  孩子們是那樣玉雪可愛,身上永遠有著能鎮魂寧魄的乳香,她吸食汲取,滿滿的溫暖充盈胸房,然後她會對男娃說很多話,那些來不及對他說的心底話,她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訴他。

  她也會對女娃說很多話,感謝她跟在小哥哥身邊,讓小哥哥那一抹精魂如無主般遊蕩時,不會太過孤單寂寞。

  她家的爺每每看她抱著娃娃說悄悄話,說到後來總是眼淚直流,那表情無奈亦帶縱容。

  她雖未將秘密告知,但爺似乎有所感觸,他不會問她為何要哭,只會走過來將她和娃娃一起擁入懷裡。

  然後她還發現,她家爺其實挺偏心。

  他絲毫不加掩飾,任她看得真真的,他就是喜歡女娃兒多過男娃兒,每日趕著上朝會,出門前要親親女兒小臉蛋,有時親太多還把娃娃給親醒,下朝回府更要親親抱抱女兒,對兒子就意思意思瞄一眼,明擺著一副「大丈夫抱孫不抱兒」的姿態,讓她都氣笑了。

  兩孩子滿月擺酒,滿周歲時亦辦了一場小宴席,而霍婉清也終於迎來她在這一世的雙十年華。

  年滿二十的她沒有出府歸家,這座毅王府就是她的家。

  她無須備嫁,因她早已嫁作人婦,養育著一雙兒女,日子過得豐饒滋潤。

  而她一直在準備著、等待著的這一日也終於到來——

  這一年中秋剛過,天朝北疆戰事興起,她家的爺被定榮帝當朝點名,下旨命他重披戰袍,即刻點兵兩萬趕往北疆戰線馳援。

  兵馬在明日一早即要啟程,霍婉清為這一天早已作了許多準備,但世事難料,實不知一切是否萬全,她還是擔心,在她家爺面前已努力克制,仍是無法淡定以對。

  「爺的裡衣和常服都收拾好了,還有幾雙厚布襪和靴子等等,清兒适才已將包袱交給爺的親兵小魏,明兒個一起帶往北邊……還有,包袱裡也放著不少外用的金瘡藥以及對付胃腸不適的藥粉,是沛堂之前走貨時得到的好東西,我全留著,都給爺帶上……還有還有,我還讓灶房備了一些較為久放的糕點,方便爺在外行軍,你可以放在馬背的搭襪裡,餓了就能隨時止饑……」定靜院主屋的內寢間,就見一抹窈窕嬌小的身影在那兒繞來繞去、走來走去,邊走邊說,邊說邊想著還有什麼沒交代仔細——

  「啊!還有還有,最最緊要的是雪絲銀甲,爺一定要記得時時將它穿在身上,戰事未結束前絕對不可以將它脫掉,就算浴洗,洗好後也得盡速穿上……要不現在就穿上吧,穿著就別脫,明兒個好早就得出發,要是忘了可怎麼辦?我幫你穿!」

  說風就是雨的,霍婉清取來整齊擱在桌上的雪絲銀甲就往爺的身上套。

  傅松凜剛浴洗了一通,身上僅穿著裡衣裡褲,明日一早就得啟程往北疆馳援,而今日在外頭已是忙得不可開交,此際的他靜靜坐在圓墩椅上,看著妻子繞著他打轉,聽著妻子喋喋不休的叨念,他內心感到平靜。

  妻子攤開手中的銀甲靠過來,恰被他一把拉進懷裡,一抱抱到床幃內。

  「爺!」她手裡的雪絲銀甲被他抓走丟到床榻角落。

  「現下就穿件銀甲上身,本王如何與清兒親近?」他摟著她躺下,捧著她的臉湊唇就親。

  霍婉清亦捧著他的臉,認真道:「爺別忘了自己這副身軀早就賞給我,心肝脾肺腎都是我的,你要好好保護自個兒,你允過我的。」

  指腹一下下摩挈妻子的嫩頰,傅松凜目光深深,像要將她一次看個夠。

  「關於這一場出征,清兒已把所知道的事盡數告知,囑咐再囑咐,本王全都聽進去了,如今的我未傷在馮堯三手中,依然身強體壯,未受舊疾纏身之苦,再加上清兒為我求得雪絲銀甲護身,這一次重上戰場,定然會好好地凱旋歸來,你不要怕,我會沒事的。」

  霍婉清抿唇吞咽,試圖止住那嗚咽聲,眸底卻還是紅了。

  她緩了會兒才擠出聲音,輕啞道:「爺要一直記住,你已非獨身一人,你有我、有一雙兒女,你有一個家。」上一世他對待自己總是輕忽,凍了懶得添衣,病了不肯喝藥,少食少眠,她不能再允他那般「欺負」自己。

  淚水到底不受控制,越想忍,卻越發不能忍,熱潮自有意識般地溢出眸眶,她吸吸鼻子,可憐地嗚咽著——

  「真想……嗚……真想跟著爺一塊兒去,親兵們也是要上戰場的,哪有精力顧好你?我、我……啊!不然我女扮男裝,跟在你身邊當一名小親兵?我的馬術還是上得了檯面的,能跟得上急速行軍,緋雲也正當年,讓它長途跑跑絕對可以。」天外飛來的這一個念頭,讓她整張臉蛋瞬間發亮。「好!就這樣辦!我馬上收拾行李!」

  她欲將躍起的身子被他牢牢抱住,雙腿也被他一條健壯長腿橫將過來穩穩壓制,不允她下榻。

  「你以為那是什麼地方?本王能任你去涉險吃苦嗎?傻丫頭!」他輕斥了聲,歎息般又道:「你要我記住已非獨身一人,本王有兒有女更有你,怎麼清兒就忘記自己是兩個孩子的娘?你若隨本王到北疆前線,那正牙牙學語的兩隻娃娃真要丟給奶娘帶嗎?孩子離了爹又離了娘,如何是好?」

  被連三問,問得霍婉清心裡一陣糾緊,想著孩子怎能沒有爹娘在身邊,自己著實太任性,眼中又流出兩行淚來。

  「對不起……嗚嗚……」

  「真是個傻丫頭。」傅松凜好氣也好笑,愛憐地吻去她的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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