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林如是 > 假裝我們在相戀 >


  眼前這個女孩看來也好不到哪裡去,但與其再找個虛榮沒大腦的女孩壞事,倒不如花錢找這種女孩純就契約「公事公辦」,省得麻煩。

  「看你出手那麼乾脆,卻沒想到竟會開這種車——」沙昔非放慢聲調,小心翼翼,但不怎麼委婉地刺探;她可不希望辛苦忙了半天,到頭來卻是一場空。憑卓晉生開的這樣一輛破車,她不得不對他提防,防他有「外強中乾」的嫌疑。

  「你放心,只要事情一成,該你的酬款我一毛都不會少。」卓晉生完全看穿了她的心思,略帶著輕蔑地掃她一眼。「還有,我告訴你。我開「這種車」,因為我高興、我喜歡、我愛——」語氣接近挑釁,態度也不是很和善,倒是那聲調,一樣的平板沒有起伏。

  引擎聲轟轟隆隆,吵得要人發瘋,顯示這車起碼已跑了好幾萬里的廢料古董,就算不撿骨也該收屍退休。

  沙昔非努力不讓自己皺眉長皺紋,對卓晉生語近挑釁的態度,倒一派泰然自若。

  卓晉生脫了土氣的面具,便若像換了一個人似的,雖然耐煩耐氣,很能自製。卻顯得個性十足。尤其聽他那口氣,他似乎對崇物拜金的女人很反感,如果不是有求於她,他大概很想把她轟下車吧!

  本來她還想,也許可以把他當下手的「對象」,成功的話,弄假成真,當上富家少奶奶,她就一輩子不愁吃穿。現在看來,這個如意算盤打得太早了。

  不過,那也無所謂。能賺上了這一票,也是很肥。

  「你怎麼找上東尼的?卓先生?」她轉個話題,沒話找話。

  她已經大致搞清楚「委託」的內容細節。卓家一家六口,除了卓晉生,一個弟弟、妹妹,加上爸爸媽媽,就那個太上祖奶奶。他們在山上,有個大牧場,養了好幾百千隻的牛羊;再加上好十幾個幫牧的牛郎,以及幾多個燒夥煮食的女工。

  除了牧場,他們還有幾間店鋪連著在山下熱鬧的市鎮中心,地價最貴的那條街上,足足占了有半條街那麼長。算算,雖然財勢尚不足以傾國傾城,可也富霸一方,算是當地的名門望族,一方土財主;在眾多有錢人堆中,比較起來,也算比不上足、比下有餘的中等富豪。

  當然,這些「附加」資料,是他們自己私下調查的,供為收取價碼的參考。

  她的任務就是假扮卓家大少的未婚妻,搞定那個祖奶奶;搞不定也沒關係,只要以卓晉生未婚妻的身份在那裡招搖上兩個月,讓祖奶奶啞巴吃黃蓮,那就成了。所以說,事情其實沒甚麼成不成的,充其量就要她在那裡熬上兩個月就是了。

  所以,不管怎麼算,這件買賣他們這邊都是穩賺不賠的。想想,到鄉下土財主家扮演兩個月的少奶奶,吃喝享樂,凡事又都有人伺候,又有好幾十萬的酬勞可拿——較諸上回被個歇斯底里的瘋女人打個耳光兩者之差,實在是天壤之別。

  光是想,她都會偷笑。

  只是,她還是有點想不通,這種肥差事怎麼會那麼好地落在他們頭上?卓晉生看起來,也不像是會和東尼王有任何瓜葛的那種人。

  「我是透過朋友的介紹,才知道有你們這種行業的存在。」卓晉生用那種平鋪直敘、平板得沒有感情起伏的口吻說:「有個朋友曾經委託你們幫忙,聽說我有些這方面的困擾,就建議我找你們。他姓張,是個——算了,說這個沒意義,你也不會記得。」

  「張?」沙昔非蹙起眉,腦裡刷不出任何印象。

  她的確是不記得了,和她「談情說愛」過的男人那麼多,每張臉她看起來都差不多,一顆顆南瓜頭,哪能一一記得那麼多!況且,她也沒有義務去記得哪些有的沒有的,事情一成,拍拍屁股揮揮手,從此相忘於江湖,就甚麼都不必多說了;更別說,她一向只認錢不認人的。

  對他們這行的人來說,遺忘是最好的美德。

  「我的確是不記得了。」她搖搖頭,表示想不起來。「不過,你知道,我們這行的情形比較特殊,忘記了對方對彼此都好,少一些精神負擔。」

  「是嗎?」卓晉生還是回答得平板沒高低起伏。

  從開始,他就一直是這種態度,語調平板、不慍不火,仿佛沒甚麼情緒,又像只是漠不相關的冷淡。

  沙昔非無所謂地聳聳肩,很輕微,只是不以為意。她一向不做無謂的幻想,並不認為卓晉生這種談不上太友好、熱絡的態度是針對她的;互不投機,當然是很正常的。

  卓晉生側頭望望她,把嘴抿得薄薄的。

  是嗎?她不記得了——她不記得了,他倒是記得很清楚!

  第一次,他在張君開的餐聽看見她時,她正和張君卿卿我我,無視一旁張君那個一度變心他去的女友的存在,惹得滿心後悔想回頭和張君重來的哪女人滿臉淚痕地跑開。

  而後,張君抬頭看見他,對他招個手。然後交給她一紙信封袋,厚厚一疊。他走過去,她看都沒看他,當著他的面,將信封袋湊到嘴邊重重一吻,很滿意地笑開臉,嬌嫩如春花;亮亮的雙眼,閃耀著貪婪的光焰。

  他直覺把眉頭一皺;但她甚至沒在意他的存在,拐過地,揣著那封厚厚一疊的鈔票離開。而後,張君才告訴他是怎麼回事。

  這樣的印象,自然不會太模糊;而她,卻甚麼都不記得了。他掉開眼,語帶諷刺,說:「我還以為,像你們這種行業的,記性會比較好。」車子轉了個彎,在巷子口停下來。前面號志的紅燈剛亮起來。

  某種禁忌跟著燃燒起來。他真懷疑,像她這種混生活的女人,現實薄情、金錢第一,除了珠寶黃金和鈔票,她還會記得甚麼?

  連「感情」都拿來當生意買賣、賺錢工具,以「扮演愛情」寫生的女人,還有甚麼可說的?

  「所以嘍,眼見為憑、耳聽為實,道聽途說都不太可靠。」沙昔非嘻笑著把話含混回去。一張狗腿臉,哈巴的表情。

  卓晉生斜視她一眼,又把眼光掉回車前。

  「我很好奇,像你這種扮演愛情為生的女孩,對感情有甚麼觀感?相信愛情嗎?」問得極是無所謂,混帶些微可有可無的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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