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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聽我這麼說,嚴太夫人眉開眼笑,她知道我已無意再追究,她笑眯眯的。

  「哪裡的話,公主言重了,公主大駕光臨,老身歡迎都來不及,怎麼會打擾呢!」

  嫣紅靠過來握住我的手。

  「太夫人,」我對嚴太夫人又略欠了身。「如果太夫人不介意,我想和嫣紅離開,單獨相處一會。」

  「請!請!公主請不必拘禮。」

  在嚴府後花園裡,龍太睜著晶亮如天星般的大眼睛,天真的問我:「楊舞姐姐,你果然是那個銀舞公主,騎著銀龍來的呀!」

  「傻瓜!」我蹲下來,摸摸他柔軟的頭髮。「你叫我怎麼來著?楊舞姐姐,對吧?我是楊舞,才不是什麼銀舞公主!」

  「可是大家都──」龍太顯然沒了自信。

  「你別管別人胡說。」

  「可是……」

  「好了,龍太,」嫣紅笑著拍拍他說:「你只要記著她是楊舞姐姐就夠了。」

  大概共同平起平坐相處生活過,是以嫣紅雖然拘泥于一切傳統階級尊卑高下的形式觀念,卻並不會死死地認定我是什麼銀舞公主。

  我和嫣紅並肩坐在石上,龍太在一旁無聊地揮打流螢,嚴奇則默默站在一旁,身影和夜色融成一體,連輪廓都叫黑暗給吃吞了。

  「嫣紅,謝謝你,我一直想這樣向你道謝,還有嚴奇,如果不是你們,我早不知流落何處了!」

  「千萬別這麼說,楊舞姑娘。」嫣紅搖頭說:「能遇見你,是我有幸修來的福份,我很感謝上天賜給我的這份機緣!」

  「嫣紅……」

  我覺得心口一股暖流,辣熱的湧上喉頭,哽在那兒,真不知該說些什麼。

  凝固的氣流,隨著風,在周圍慢慢流動,沙漏的時擺,悄然無息,滴就成道別的時刻。

  「時候不早了,楊舞!」立在一旁久久不語的嚴奇提醒我,該是回宗將府的時候。

  我緩緩低落了身子,拜別嫣紅。

  「我必須走了,請多保重,嫣紅小姐,還有龍太,再見了,請多保重!」

  七日望日後,可能再也沒有見面的時候了。我在心裡悄悄地說。

  嫣紅只是笑,她以為隨時有見面的時候。

  靜夜的星空清清如水流,空氣也仿佛被洗過了。到了宗將府後門口,嚴奇突然問說:「你真的非要離開不可?」

  我想了想,沒有對他說實話。

  「沒有,你想太多了。」我說。

  「可是你今晚,一字一句都像是在道別。」

  「是嗎?」我輕輕帶過。

  「如果是真的,我會阻止你的,揚舞,我一定要阻止!」

  「為什麼?你不是一直都在幫助我嗎?」我感覺有一點驚訝。

  「那是……」嚴奇抬頭看了看天色,夜空同他一般的沉默。

  「那是──那是我還不明白自己心情的時候。」他終於開口。

  「……」

  這當口,令我很難該說些什麼。

  一陣風吹來,空氣真清新,我最怕吹這樣的風,清清涼涼,我總會以為自己尚置身在二十世紀某個五光十色、狂野糜爛的繁華香塵逐散後夜中。

  「你該走了。」末了,我只這麼說,沒有再回頭。

  輕輕挪移到雲舞殿門口,一片漆暗,香兒又是忘了吩咐掌燈,我摸索到殿廳,香兒突然打角落冒出來。

  「您回來了,公主。」她又將嘴嘟得高高的。

  「香兒,是你,嚇了我一跳!」

  「公主,」她埋怨道:「你以後最好少和嚴奇大人在一塊兒,王爺知道了要不高興的!」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多嘴多舌了,王爺呢?今晚來過了嗎?」

  香兒搖搖頭。

  「沒有。還好沒有,如果王爺知道你出府,這麼晚才回來,我不被剝層皮才怪!」

  「沒有就好──你啊人小心眼多,為什麼這麼多牢騷!」

  「我是為您著想。」香兒委屈的說:「宮府裡每個人都在說王爺新寵麗妃,要封她為王妃,今兒一早還特地陪她游上苑──只有你,沒事人一樣兒,我都快替你急死了,還有王爺最討厭你和衛士將大人見面了,你偏偏又要和他在一起,我真不懂你心裡是怎麼想的!」

  「不懂就別猜!」我推開殿房門,停了下來。「快去歇息吧!這麼晚了,王爺不會來的。」

  殿旁漆暗如黑洞,我想找開關揭掉夜明光珠上的薄飾,摸索了半天仍不得要領,倒是漸次適應房內的黑暗。

  我回身掩上房門,走移到軟塌,力道一松,「啪」一聲垂直躺下。軟塌出乎尋常的堅硬,而且崎嶇不平,我翻身想探個究竟,突然失去了平衡,跌落入軟塌的另一頭。

  「宗……宗將藩!」鬼崇的宗將藩總是如此讓我意外和驚心。

  宗將藩以最標準的防範我逸逃的姿態扣環住我的肩、膀、腰。

  「回來了?哼嗯?你真是多事啊!銀舞公主!」他陰陽怪氣的打嘴裡吐出這些話來。

  這樣的姿態令我呼吸困難,我對他作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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