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樓雨晴 > 愛情,獨角戲 | 上頁 下頁
二二


  「我、一直、一直……把你……當成自己的兒子……你……知道的……」

  「我知道。」在還沒有阿魏的時候,三叔是左手牽叔趙,右手牽著他,對他的疼惜沒有比親生兒少。

  憐惜他失去父母,很努力在填那塊空缺,在他心中,三叔不只是三叔,儼然已是他的另一個父親。

  「你說……以後……會當成父親孝敬我……三叔,想向你討這個人情……」

  「什麼事?您說。」

  「叔趙……他、他……是我心愛的兒子,請你、無論如何,一定要……替我……照顧好他……」他不知道,這場車禍,會讓那孩子失去什麼,但他相信,他那堅強的兒子,一定挺得過來。

  三叔這是怕他會因為叔趙的身世,而對他與其他楊家人有差別待遇?

  「我會。叔趙是我兄弟,我從來沒有動搖過這一點,楊家人有的,絕少不了他,無論如何,我一定護他一生。」他從來沒有忘記,那個與他一起長大、說要把父親分給他、幫他撐身上重擔的兄弟情義。

  「還有……阿魏……多磨磨他……」上頭有兄長頂著,身為麼兒的阿魏,性子有些被養嬌了,玉不琢,不成器啊!楊家男兒,怎能出廢材?

  「我會盯著,以後,交給我管教。」

  「那就……就好……只是……辛、辛苦你……」合不上的眼眸,還有他對塵世的牽念,臨去前,心心念念,全是他心愛的兒子。

  「不苦,我不辛苦。」他忍著喉間的酸澀,伸掌為叔父合上雙眼。「您,一路好走。」

  移身雙膝點地,與床尾泣不成聲的楊叔魏,一同跪拜磕頭,行兒子的大禮來送他的三叔。

  這個夜,很不平靜。

  三叔、三嬸走了,叔趙仍在急救,尚未脫離險境。

  熬了大半夜,暫時送入加護病房觀察。

  醫院裡時時都有人,大家輪流留守在加護病房外,因為叔趙的狀況隨時都會生變,誰也不敢掉以輕心。

  數日來,醫生已發了七張病危通知,要他們隨時都要「做好準備」。

  楊仲齊已連日不曾睡好。

  倚靠在醫院走道盡頭的露臺,揉揉酸澀的眉心,想起還有件事懸在心上,數日來,龔悅容不曾與他聯絡,不知事情處理得如何?

  他拿出手機撥號,關切她的狀況,未料,另一頭接起,口吻淡涼——

  「有事嗎?」

  他怔了怔,一時無法適應她的疏冷,好一會兒才道:「婆婆的事——」

  「那是我的親人,我自己會處理。」

  「小容!」他蹙眉。「事有輕重緩急,這道理你不瞭解嗎?有什麼事會比人命更緊急?不要跟我鬧這種脾氣,我——」

  「對,事有輕重緩急,我的事對你來說永遠是最輕的,我家人的命,怎麼比得上你家人?不勞您費心了,就算有事,我的親人我也會自己處理後事。」

  他錯愕,意識到事態不尋常。

  婆婆對她有多重要,他是知道的,再怎麼生氣,她也不會口沒遮攔地拿這種事來咒自己的親人,除非……

  他心下一突。「婆婆怎麼了?」

  「你在乎嗎?」

  「小容,不要跟我賭氣,到底怎麼了?」

  她聲音一軟,泄出泣音。「很、很危險,醫生說……可以準備了……」

  準備什麼,不必明說。

  「仲齊,如果你真的有一點點在乎我,現在過來,拜託你!我真的……很需要你在身邊。」她一個人,快要撐不下去了。

  「我……」他本能回頭,看向廊道那一頭,也在生死邊緣掙扎的手足,也許前腳一走,下一秒,又是另一次的天人永隔。

  龔悅容見他遲遲不應聲,也知道他的決定了。

  「楊仲齊,你今天不來,我們就完了。」

  他閉了下眼,內心糾結。「小容,別為難我。」

  「我為難你?」這四字聽進耳,竟覺格外諷剌。「我曾經為難過你嗎?就是為了讓你沒有任何的掛慮,我什麼事都自己吞、自己扛,你永遠不會知道我為你承受了什麼,你問問自己的心,我幾時讓你為難過?

  「婆婆念我、說我傻,我覺得這是我自己活該,為了愛你所必須付出的代價,賠上自己,我不會有一句怨言,但是今天,連我唯一的、最重要的親人都拖下水,為我的愛情陪葬,你還要我怎麼樣?繼續體諒你?

  「我唯一的親人只剩一口氣了,她一直在問你來了沒有。我只是想讓她看看你、給她一句承諾,說你會好好照顧我,讓她可以安心地走,這樣的要求也很過分?也是為難你?」

  「那你要我怎麼辦?不管叔趙的死活?」肝衰竭,命危——每收到一張病危通知,都是家屬椎心的痛。他們還在等醫生的檢驗報告,也許他可以救叔趙,這一走,叔趙若真怎麼了,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他在三叔臨終前保證過,會護著叔趙。

  下個禮拜,就是叔趙的二十五歲生日了,他不想以後這個日子,就只剩下痛楚遺憾。

  她突然在另一頭靜默下來。

  各據一方的窒人死寂持續了半晌,她突然發聲。「仲齊,你愛我嗎?」

  他一怔,第一時間竟答不出聲。

  「你從來沒有說過這句話,一次都沒有。無論是我向你告白時,還是開口要我跟你結婚時,甚至是這三年當中。你只是恣意索求我的愛情,卻不曾回應分毫。」這個答案,其實很清楚,他知,她也知。

  「你不愛我。」她代他,說了出來。「更正確地說,你根本不懂要怎麼愛一個人,只是剛好,我愛你的方式,是你可以接受的,你享受被我所愛的感覺,將我當成避風港,在身心倦累的時候,才會想起我。你在利用我,我不是不知道,只是剛好這個女人太愛你,願意被你利用。如果我曾經吵鬧、曾經有過非分要求,讓你有一絲為難困擾,我們的關係還能維持這麼久嗎?不可能,你怕是早就斷得乾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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