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樓雨晴 > 情竇初開 | 上頁 下頁 |
|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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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連她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 晃啊晃的,經過一旁的小公園,他左手掏打火機,右手往外套口袋摸索煙盒,零點零三秒前眼角餘光的景象在腦中定格,他忘了接下來的動作,很蠢地倒著走回去。 真的是她! 她正對著一棵樹皺眉,伸長手努力往上跳了又跳。 他立刻領悟過來,快步上前,踮個腳尖,一伸手便將卡在枝葉間的畫紙抓下來。「給你。」 她轉頭,看見是他,報以淺淺的微笑。 「你還記得我?」立刻飄飄然,陶醉得忘了今夕是何夕。 她點頭,又不發一語地轉身走開,這回他死皮賴臉地跟了上去。 她走到公園的長椅,拿起放在那裡的背包,低頭翻找。 一會兒過後,她拎出一份三明治,遞給他。 這算——答謝嗎? 他趕緊接過來,生怕晚了一秒會辜負她的好意。 她又低下頭,認真完成那張沒畫完的圖。 他偷偷瞄了一眼。 初步觀察她似乎不排斥他坐在她旁邊,於是他很不要臉地朝她又挪近一點點、再一點點,直到肩並著肩。 湊過頭去看,她畫的是左前方涼亭裡的一對父女,年輕爸爸低頭念童話書,抱在懷裡牙牙學語的女兒也不曉得有沒有聽懂,時而開心拍掌、時而將爸爸修長的手指頭當磨牙器啃咬,而年輕父親總是任她咬,帶著很寵愛的笑容,擦拭女兒流淌的童涎。 「你畫得真好。」這不是諂媚,他真的覺得她畫得很好,把那種親子之間溫馨的情感都呈現出來了,看了心暖暖。 好一會兒,她只是低頭作畫,他找不到話題,只好低頭啃三明治。 啃呀啃的,一個三明治讓他嗑光了,耐不住太安靜的氣氛,忍不住又開口—— 「那個……我、我叫何必生。」硬著頭皮,還是講出來了。 這是他第一次那麼主動告訴別人自己的名字,要不是怕她不記得他、或者嫌他不夠誠意,那個老是讓人笑掉大牙的名字他實在是羞於啟齒。 是!儘管他再怎麼不願意承認,他還是叫何必生,十五歲時想改名字,被戶政事務所的人員笑了一回,最後還是沒改成。 三十歲的現在,他依然叫何必生! 讓他想想,他那可恥老媽是怎麼說的? 「必生、必生,瞧,任何人一聽到就會知道你是多麼被期待的小寶貝,有沒有很開心、很感動?」 他額頭青筋不小心冒出一根,咬牙問:「那麼請問我那不負責任的死鬼老爸姓什麼?他姓何!你懂這個意思嗎?他姓何!」他必須要用盡全部的力氣才能忍住不嘶吼,虧她還有臉沾沾自喜地向他邀功! 「這怎麼能怪我!我可是從小就夢想要將兒子取名叫必生,誰都不能破壞我的夢想!你怎麼不去怪你老爸為什麼要姓何,反而要怪我取的名字?」不公平!兒子偏心! 他老爸的姓也是她嫁來的啊!不怪她難不成怪他? 他完全啞巴吃黃連,偏偏為了某人年少的「美麗夢想」,他名字還改不得。 最慘的還不是他。 他二弟,何必洋。 他三弟,何必問。 簡直就是惡搞!害他們兄弟每報一次名字,就要被笑一次,全無例外。 國小點名,笑。 國中、高中,照笑。 當兵,全連笑到不行! 所有第一次聽到的人,照笑不誤! 他認命地閉了下眼,等著她的狂笑聲浪。 一秒、兩秒、三秒,安靜無聲。 他頗意外,再強調一次。「我說,我叫何必生。」 她側首,笑是笑了,不過不是校花學妹那種誇張到不行的狂笑,而是淡淡的,一如既往的淺笑。 第一次沒被嘲笑,他怪不習慣的。 她不覺得,這個名字很奇怪、很好笑嗎?還是—— 一股怪異的感覺縈繞在胸間,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那,你的名字?」 她微微拿高畫紙,讓他看見角落的署名。 琤。 一道靈光劈進腦海,他終於知道哪裡怪了! 胸口像梗著什麼東西,他有些困難地,開口問:「你——聽得見我的聲音嗎?」 每當他對她說話時,她會認真看著他,卻從沒開口說過一句話。 她奇怪地瞧他一眼,點頭。 「那,你可以對我說句話嗎?」 她張了張口,搖頭,很為難地看著他。 她聽得見,卻不能說話! 他喉嚨梗住,好半天發不出聲音來。 人渣敗類他看得多了,一個個讓老天劈死他都覺得理所當然,少一個人搶氧氣呼吸,地球更美麗,但是那些人全都活得身體康泰、四肢健全,反而一個那麼年輕、秀秀氣氣的女孩子卻讓她無法說話,老天真他媽的不公平! 嗚!好心酸、好難過,真想抱住她安慰—— 不行,這樣一定會嚇到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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