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樓雨晴 > 口是心非 | 上頁 下頁 |
| 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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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搖頭,替他擦拭額際的冷汗,終於忍不住問出口:「你到底在怕什麼?」 她可以一輩子都不問,卻沒有辦法坐視他受困痛苦的靈魂,他一定不知道,他睡夢中卸下偽裝時的破碎呢喃,有多絕望無助,任何一個愛他的女人,怎可能裝作沒這回事? 話一問出口,感覺他身體僵了下,拉開她擁抱的雙臂,掀被下床。 暈黃燈光下,他佇立在窗前的身影,孤絕而蒼涼,那是誰也拂不去的寂寥。那一刻,她覺得自己與他的距離好遙遠,似乎,她從來不曾到過那個地方,碰觸到他的心—— 「你要不要……去看個心理醫生。」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心裡的結解不開,夜裡總是睡不好,他的身體已經夠差了,禁不起更多的精神折磨。 他靜默了良久、良久,出口的卻是—— 「我想,我們還是分房睡吧。我不想影響你的睡眠品質。」 這不是影不影響睡眠品質的問題!他以為她一開始為什麼要過來陪著他睡?就是不要他一個人被困在夢魘中難以脫身,她想要擁抱他、給他安穩的力量,但是現在看來,她似乎做得很糟糕,他綁死的結,她解不開,他甚至什麼也不願意告訴她。 今天分房,那下回呢?是不是要說分手? 在他轉身拉開房門時,她的聲音低低地由身後傳來—— 「接受我的感情,讓你很為難吧?」 他愕然,回首望她。「你怎會那樣想?」 她苦笑。「你不要騙我,我有眼睛,也有感覺,你並不快樂。」 她沒忘記,他原先是不要愛情的,她無法不覺得,和她交往對他而言,是極痛苦的決定,才會讓他壓力大到夜裡惡夢頻頻。 如果他沒有辦法克服這一點,他們怎麼走下去?她給了他最恐懼的東西,他強迫自己接受,滿足她所希望的一切,但是,只有她一個人快樂是不夠的,她的美夢是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這樣的縱容,又怎麼會是幸福? 他無言了。 死寂般的沉默充斥彼此之間,他竟連一句反駁的說詞,都提不出來。 事實,那麼明顯。 他,確實不快樂;他,確實在勉強自己。 愛情,才是他痛苦的根源。 她的笑容,一日日沉寂。 明明熱戀是全世界最甜蜜的事,她卻一點點幸福的滋味都感受不到。 她的心事重重,詹慧容察覺到了,笑著調侃她:「嘿,全天下最幸運的小女人,在煩惱男朋友太疼你了,幸福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嗎?」 她有氣無力地抬了下眼。「別取笑我了,我現在是迷惘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迷惘什麼?梁問忻不是對你很好?」這就是傳說中戀愛女人最拿手的為賦新辭強說愁嗎? 「可是我覺得,他好像有很沉重的心事,問他他又不告訴我。我覺得……我好像在強迫他跟我交往,讓他很為難。」 詹慧容想了一下。「他有說過他愛你嗎?」 她微愣。「沒有。」從來沒有。 一開始,她是認為,感情並不一定要說出口,重要的是怎麼做,如今回想起來,他不是不說,而是……自己或許也不清楚吧? 存在而不說,和不確定存不存在,那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 「你們之間的事,我一個外人是不好多說什麼啦,可是一直以來,我都覺得他什麼都順著你,順到有點不像在對待女朋友了,那真的是愛情嗎?我不能替你下判斷,感情是你在談的,他是不是真的愛你,你自己的感覺最准,我只能說,如果在一起兩個人都不快樂,那還不如分了痛快,何必互相折磨,起碼以前當朋友時都沒這些煩惱,有些人是適合當朋友,不適合當情人。」 分手?!關梓容猛然一震。 與梁問忻分手,這種事她想都沒想過! 「我頭好痛,小慧,你讓我好好想一想。」 詹慧容聳聳肩。「那好吧,你自己想清楚,我先回去了。」 他是不是真的愛她?這句話,早在小慧說之前,她就已經重複問過自己千百回。 他對她很好,寵到極點,但這難道就代表愛情了嗎?爸媽也寵她、兄姊也對她有求必應,寵溺與愛情,從來就不能畫上等號,感情的面貌有太多,除了愛情之外,還有親情、友情……許多許多,他對她的情感,又是哪一種? 同住一年多,她多少也明白,這男人多寂寞,又多麼害怕一個人的孤獨,因為那一天,她放完寒假回來,照顧生病的他,給了他渴望的溫暖及關懷,他的態度是從那一天起,產生微妙的變化。 然後在醫院那一回,醒來時身邊的人是她,他很自然地便問她要的是什麼? 其實不管她那時的答案是什麼,他都會答應吧?他只是順著她的心意在做,不一定真是他想要的。 說穿了,那只是一種寂寞時的感情依賴和寄託,在他被無邊無際的孤獨吞噬時,不管伸出手的那個人是誰,他都會珍視萬般地握住。 他只是,被寂寞迷惑了眼,貪戀她給的溫暖。 那不是愛。 可是因為她愛他,想給他的是愛情,所以他們成了這樣的關係。 一個懼怕愛情的人,怎可能再去愛誰?她當初被喜悅沖昏了頭,竟忽略了這一點。 這樣,和勒索有什麼差別?因為她倒追他、主動表示好感,所以他強迫自己接受,當壓力大到無法再承載心靈負荷時,才會讓過去的愛情陰影纏上他,夜裡惡夢頻頻。 她好像,有些懂他的心情了。 她的愛,竟造成他那麼沉重的負累,她無法不覺得自己好卑劣…… 再一次仰頭看牆上的鐘,十一點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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