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樓雨晴 > 征服 | 上頁 下頁


  「高大攝影師,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幫你談了一個Case,你知道是哪裡嗎?是西藏耶!這家出版社要出版一系列的大漢風情,你不是一直想離開臺灣,踏遍天下土地,這就是你的第一步了。想想看,廣闊的草原,一望無際的天空,成隊的羊群!」

  「推掉。」

  「呵、呵,我就知道你一定很開心,不用太愛我,我會——什麼??」

  「我說推掉。」高以翔又重複了一次。

  「為什麼?」經紀人一愣一愣的,反應不過來。他前陣子還說想親眼見識大漢風光,現在有一組最優良的攝影團隊,這不是他一直以來所追求的嗎?

  「我暫時走不開。」他想起阮湘君,他不曉得自己為什麼要對她那麼好,這個時候,她身邊不可以沒人。說穿了非親非故,卻從初見時,就莫名地放心不下她。

  嘖,牽絆——他就說那兩個字很麻煩,果然沒錯。

  「你——不要太快做決定,反正是明年春天成行,你再考慮看看,如果改變主意的話再告訴我一聲。」相識多年,小羅太瞭解他了,現在推掉,他以後後悔惋惜。

  結束通話,高以翔走出暗房。

  她側身蜷臥在沙發上午憩,安睡的臉容看來很平靜。

  他無聲無息地來到她身旁席地而坐,靜靜凝視她。

  這段時間,他們幾乎都在一起,他盡可能不讓她一個人獨處。待在那個太空曠的家,很容易讓她捲入黑色的悲傷漩渦裡,被寂寞吞噬。

  但是,這裡只是他的臨時居處,他身邊也無法讓她長期停留,該怎麼辦呢?

  他輕歎。不曉得自己能陪伴她多久。

  他太瞭解自己,他不屬於任何一個地方,不管哪裡,都只是短暫佇足,既然無法發展長期的關係,那麼還是別開始的好。

  對吧?這樣做是對的吧……這一年,她十九,他二十四,他陪她度過一季寒冬,也領著她走出生命中最晦暗的嚴冬。

  來年,春天到來,枝頭抽長新芽。他幫著她處理掉原先父母租賃的居處,一個人住不了太大的房子,填不滿的房間形成落在心底的空泛。

  他說:「這房子雖然有太多回憶,但是你可以把它放在心裡,空暇時拿出來回憶就好。生命還在繼續,人就必須往前走,不能永遠停留在原地。」

  她聽進去了,將對父母的思念化成回憶珍藏,搬出房子,在偏郊找了一棟老房子,離市區光坐車就得花去四十分鐘,但是環境很清幽,屋前有小庭院,用竹籬笆圍起來,可以種種花草。她很喜歡,而且覺得他應該也喜歡。他替她做了個充滿田園風格的木制信箱,就掛在竹籬笆外的門邊。

  一切安頓好後,他告訴她:「湘湘,我要走了。」

  「走?」

  「接了一個工作,過幾天就要出發了。」

  「去哪裡?一個禮拜會回來嗎?」他常常帶她上山下海地取景,也曾為了阿里山的日出,兩個人熬夜不睡地等,她以為他說的只是這樣。

  「恐怕沒有辦法。」車子賣了、承租的房子也已經處理掉,他短時間內不會回來。

  世界,不該只是臺灣這片土地而已,長久以來,他一直想走出去,看看寬廣的天地,這是他學攝影的初衷。用鏡頭收納天下美景,他從來沒有一刻忘記過自己的夢想。踏出臺灣,只是第一步。

  「湘湘,你自己要好好保重,我只能陪你到這裡了。」再多,他給不起,不了了。

  她愣愣的,一時之間無法吸收他的話。

  為什麼要這麼說?他要去很久嗎?他們以後不能再見面了?

  「你還會回來嗎?」她急切地問。

  「嗯——」他沉吟。「如果到時你還沒忘記我,那我會回來看看你。」

  「一定要跟我聯絡……」無法任性要求他的停留,只能微弱地祈求他給她點關於他的訊息。

  三天之後,他走了。收拾簡單的行李,就此消失在她的生命中。

  一天、兩天、三天,她數著日子,在滿第一個月的時候,她在那只他親手做的木制信箱裡發現他寄來的明信片。他答應過,會給她一點消息。

  第二個月,她收到的是一張印著好美麗湖泊的明信片,對她形容他所看見的美景,然後說他曬黑了。

  第三個月的明信片,是成群的羊兒,他說他第一次嘗到被羊群包圍的滋味,剃羊毛時不小心割傷手了。

  第四個月的明信片,是一望無際的高原,他說還好他沒有高山症,景色真的很至大。

  第五個月的明信片,他說了西藏姑娘的婉約多情,有同行的工作人員,當下便來一段異鄉之戀了。

  第六個月,他聊了當地的民族信仰,信末附上一句——還記得我嗎?

  「還記得我嗎?」她懂他問這句話的意思。

  記得,他便會遵守諾言,回來見她一面:若已淡忘,從此將不再出現她眼前。

  原來,他所謂的「恐怕沒辦法」,是整整半年。有時,她上課上到一半,有飛機飛過,便會仰望天空,想像這架飛機將飛往哪裡,會不會將他帶回來?她看著那句話,發了好久的呆。

  原本,她可以忘的,真的可以,如果他一直沒出現的話。

  他說的信仰,她沒有很懂,但是對她而言,他說的每一句話,便是信仰。

  她始終記得他對她說過的每一句話,認真地過日子,有他相陪的那個冬天,很溫暖,她可以將他給的溫暖,與記憶中的家人一起收藏在記憶的最底層,繼續往前走,一如他告訴她的那樣。

  但是一他總是出現在最致命的時機點,悍然闖入她無從防備的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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