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微風(11)_米樂

十一

　　父親是醫生，母親是老師，他們家就是大家口中基因優良的家庭，出生在這樣的家庭裡，孩子理所當然被認定也要很優秀，但他成績好是因為基因優越？他不曉得，只覺得師長和同學們拿放大鏡看待這事實在很無聊，老師要班上同學向他看齊，親戚長輩們要他們的孩子向他學習，這些在他看來都很可笑，因為他們真的瞭解他、知道他心裡的想法嗎？

　　不過他懶得解釋，也不想為自己招來麻煩，如果他們認為他是個品德兼優的學生，那麼他就是了。他微微一笑，知道自己是眾人眼裡完美出色的好學生。

　　而從國小念到高中，他最常聽到的一句話就是—— 你成績這麼好，將來一定跟你父親一樣念醫學院當醫生。幾乎周遭所有人都已經替他決定好將來要做什麼了，老實說，他對醫生這個職業並沒有意見，但也沒有太多感覺就是，最後，成績好的他理所當然的去讀了醫學院。

　　當住院醫生的第一年，他因事離開醫院，剛好那個時候，高中學長沈澤剛所服務的私立高中女校保健室缺了個醫護人員，學長推薦了他，為期一個學期，他當時覺得應該會挺有趣的，就答應了。

　　Ｔ大醫學院畢業的高材生竟來當保健室醫生，當時這在校內引起不小轟動，每天保健室的門一開，地上總有不少從門縫塞進來的情書，女學生們還會使出各種花招跟他告白，一開始他覺得挺有意思的，但慢慢的就開始感到無趣了，這可能和他個性冷淡有關，但他還是每天微笑，做別人眼裡親切的保健室醫生，繼續過著平淡而無味的生活。

　　直到認識陶乙瑄，一個可愛但個性有些搞怪的高三女生。

　　初次見到陶乙瑄，她似乎很愛笑，對送她到保健室的同學們笑個不停，等同學離開後，一轉身，臉上卻不見陽光笑容，這個畫面讓他感到很熟悉，之後她更直指他的笑容不真誠，真是的，她要不要照照鏡子，她不也是一樣！

　　老實說，被拆穿臉上的微笑面具，他一點也不生氣，內心倒像是松了口氣，也正因為是同類，他們之間的相處方式可說直來直往，而且她更像只脫韁野馬，說話大剌剌，舉止隨興率直，完全沒有高中女生該有的矜持，但那也不全然是缺點，至少面對那樣的她，他是自在而沒有任何負擔的。

　　那年夏天，在認識陶乙瑄的三個多月裡，可說是他二十六歲的人生中過得最愜意且隨心所欲的時候，與其說她釋放了他禁錮許久的心，他倒覺得不如說她讓他在許多事上破戒來得貼切。

　　從不在乎周遭人發生什麼事的他，第一次為他人感到心疼、心痛，還有，見她哭了，他不但給予安慰、送上親吻，最後還給了承諾，這些是他以為永遠不可能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竟全因為陶乙瑄破戒了，然後他開始正視自己內心的想法，決定不當醫生。

　　想起當年剛知道她的腦生病，一直到現在，依舊能感受到當時的心慌與膽顫，他害怕嗎？或許吧！這有可能是他多年來不去打探她消息的原因，因為他寧願相信有天他們會再見面。

　　現在，他們再次相遇了，未來呢？

　　他沒想那麼多，也不做任何預想，只知道跟以前一樣，和她在一起，他就會很快樂。感謝老天爺讓她活下來。

　　敲定晚上的約會後，陶乙瑄開心的走出房間，告訴母親她今天不在家吃晚餐。

　　「晚上你又不在家吃飯？」李玉雪一臉訝異，因為女兒這個星期以來幾乎天天都不在家吃晚餐。

　　「因為朋友要請我吃飯。」雖然是她主動拗的，但他也答應了。

　　「朋友？」李玉雪看著女兒。「乙瑄，你老實說，你是不是交了男朋友？是誰？難道是那個叫子超的男同學？」女兒的交友狀況很單純，她只想得到這個人而已。

　　「子超？」陶乙瑄一副快昏倒的模樣。「媽，子超他只是我的好同學而已，我跟他之間不可能的。」以前在學校待晚了，子超都會騎機車送她回家，媽媽或許因此誤會了。

　　「那麼是誰？」她沒有聽說女兒認識了什麼新朋友。

　　陶乙瑄有些為難，她不知道該怎麼跟母親說杜鎮羽的事，因為連她自己都忘了他的事，又要如何說起？

　　不過她猜媽媽應該也不知道杜鎮羽的事，因為這些年來，她不曾聽媽媽說過他。「媽，你不認識那個人。」

　　「是嗎？那好，找一天把他帶回家，讓媽媽認識一下。」李玉雪不是想要插手管女兒的交友情況，畢竟以她這個年紀，交男朋友很正常，只是女兒很單純，讓她不免有些擔心，而且，對方若是知道女兒曾經生過病的事，會有什麼想法？

　　「把他帶回家？」

　　「幹麼這麼驚訝，既然你們都在交往了，不是該讓媽媽認識一下你的男朋友嗎？至少要讓媽媽知道他長得怎麼樣、幾歲、住在哪裡，還有，他是做什麼的吧。」李玉雪說道。

　　媽媽要調查人家的祖宗十八代？陶乙瑄一想到就覺得害怕，再說，她跟鎮羽之間並不算在交往，因為他又沒有說要追她，而且感覺上還比較像是她在倒追他，總之，現在不是讓媽媽認識鎮羽的時候。

　　「媽，我跟你說，我和那個人現在只是朋友而已。」雖然她是很喜歡他啦，不過她不是很確定他是否也喜歡她，但至少不討厭，因為誰會想跟討厭的人吃晚餐呢？「我不知道他住在哪裡、是做什麼的，這些我都沒有問，不過他長得很帥，不對，是超帥的，呵呵呵。」

　　「你真的跟對方只是朋友，不是在交往？」

　　「對。媽，你相信我，我沒有騙你，這樣好了，如果我們真的交往了，我一定馬上跟你說。」陶乙瑄也不想媽媽為她擔心。

　　李玉雪覺得女兒不像是在說謊。「你看起來很喜歡對方。」女兒提起他，總是眉開眼笑的。

　　「嗯，我很喜歡他，非常喜歡。」陶乙瑄很大方的承認，因為她是真的很喜歡杜鎮羽，有時候明明才剛和他見面，但等吃完晚餐回家後，她就開始想他，腦子想，心也想，幾乎時時刻刻都想著。

　　「你說你不知道他是做什麼的，那至少告訴媽媽，他是個怎樣的人。」

　　「他長得很帥、很好看。」感覺每次只要見到他，她不用吃任何東西就飽了。

　　「這個你剛剛說過了。」李玉雪笑道。

　　「他是個好人。」

　　好人？太籠統了。「乙瑄，他是否知道你曾經生過病？」女兒直到前兩年還在服用治療藥物，現在也得定期回醫院檢查。

　　陶乙瑄點點頭。「嗯，我跟他說過了。」

　　「那他有什麼反應？」

　　「沒什麼特別反應，很普通。」陶乙瑄知道媽媽在擔心什麼。「媽，你不用擔心，那個人就如同我說的，是個好人，真的，你女兒這麼樣的聰明，怎麼可能會去喜歡壞人呢。」

　　「好，媽媽相信你，但若是有什麼事，記得要跟媽媽說，知道嗎？」

　　「是，我知道了。」陶乙瑄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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