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南凝 > 錯識芙蓉心 | 上頁 下頁
十五


  柏雲奚對這情形感到十足困擾。不該是這樣的,他不應該如此輕易動搖,也許只是因為公主和那女子給他的感覺實在太過相像而產生的錯覺。

  還是快些回到西關,和那姑娘早日成親吧。

  如此一想,他便仿佛吃了顆定心丸,重又躺平,然後沉沉睡去。

  因著出了這麼件不大不小的意外,固山原巡狩最後便草草結束了。回到宮內,明悅芙望著那高高宮牆,忽然真切的想念起師父和輕依來。

  當時在西南多好,無憂無慮,她心中的身影也還只是個遙遠的念想,半分擾亂不了她,可誰知回宮不過這麼些日子,卻已發生了這麼多事。

  尤其是,竟還認識了他。

  又輕歎了口氣,手中的醫書自她坐下便始終停在同一頁,那是皇兄特為她搜來的古籍醫方,可她卻半分也看不下去。

  菱兒站在一旁,擔心的盯著主子。那回摔馬,公主雖沒受傷,可也受了不小驚嚇,回到宮內這幾日,更是半分精神都沒有,實在教人擔心。

  她正考慮著要不要請御醫再來替公主看看,就當是診個平安脈也好,便聽見外頭傳來一陣吵嚷聲。

  「外頭在吵些什麼?菱兒,咱們看看去吧。」明悅芙也聽見了,她站起身來,邊發話,腳步己邊往外移動。

  一群公主們正聚在廊上,見到明悅芙過來,神情各異。

  「發生什麼事了?做什麼都這樣看著我?」她被眾人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開口相問。

  「你還不知道嗎?」洛華最先沉不住氣,大聲說道:「柏將軍又要到西關去了。

  明悅芙一驚,正想問得詳細些,寶華已經細聲細氣的跟著開口:「據說是因為……因為他沒保護好纖華妹妹,自請不放……」說著似是有些哀怨的瞅了她一眼。

  「皇兄勸說不住,竟就允了。雖說封了個護國將軍,又賜了他寶劍……可柏將軍還帶著傷哪…….」洛華嘟著嘴,很是義憤填膺的樣子。

  明悅芙知道,她們都有些遷怒她的意思。當時皇上命他教她弓術,已讓這幾個姐妹羡慕嫉妒了好一陣子,她還花費了好一番功夫,才讓她們相信柏將軍不會被她給搶走,可眼下她卻顧不上安撫她們。

  她心裡滿是她們方才說的那個消息。

  他要到西關去,她是早就知道的,可卻沒想到會那麼快。他手上的傷,不是還要好一陣子才會好嗎!他就如此迫不及待,想到西關去會見佳人嗎?一瞬間,她多想沖到他面前,追究他走得這般急的原因,雙腳卻似生了根般一動不動,最後,只是逕自失魂落魄的回了房。

  與她無關、與她無關,那夜,她在鼓起勇氣偷吻他之前,就已經暗自發了誓,讓一切就在當時了結……

  想起那夜的吻,她怔怔然抬起手,撫在自己的唇,臉頰有些微的發燙。

  三年後。

  夜半之時,又兼春寒未褪,窗外雨聲浙瀝,形成一股規律的聲線。在這夜裡使人只覺朦朧昏沉,正是最好眠之時,但她卻無來由的驚醒,黑暗中猛地張開眼,抬手一抹,額上竟已泌了細密冷汗。

  一殿宮室悄然無聲,她這內間漆黑一片,只有外殿微弱的燈影透了進來,她靜靜的躺著,試圖緩和仍因驚醒而急遽的心跳。

  怎麼會……沒來由的這般心慌?就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似的……

  才這樣想著,門便被輕輕推開,菱兒提著一盞小燈,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才掩上門轉過身,便見到明悅芙已然坐起,驚了一跳,手裡的燈因她這般動靜左右晃動起來,她趕緊穩住燈,輕聲道:「公主怎的就醒了,睡得不好嗎?」

  「沒事兒,也不知怎的就醒了……是發生什麼事了嗎?」明悅芙搖搖頭,對自己忽爾驚醒的事一語帶過,反問回去。

  菱兒知她歇下後便不喜有人在左近伺候,因此若是無事,不會隨便進來,更別說還提著盞明晃晃的燈。

  「呀!奴婢竟差點兒忘了正經事。」菱兒給她這一問,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把燈隨手擱在了桌上,便去拉開衣櫥,拿出一套衣服和披風,嘴裡一邊道:「皇上那兒來了人,方才扣的宮門,說是請公主趕緊去一趟,也別驚動了旁人。」

  明悅芙聽是皇兄喚她去,心中湧起疑惑。這大半夜的,何事那麼緊急,不能等到天亮再說?可她仍是立刻掀了被下床,由菱兒幫著,快手快腳的穿上衣服,又簡單梳了個髮式。

  「來人可有說是什麼事?」

  菱兒細細的為她系上披風的帶子,一邊搖搖頭。「沒有。只是說請公主緊著點兒,步輦已候在偏殿門口。」待明悅芙打理妥當,菱兒想想,又往她手裡塞了個小平爐,才又提起燈,一路引著她走了出去。果然暗夜裡已有一乘步輦和兩名內侍在那兒靜靜候著,見到明悅芙出來,恭敬的向她行了禮,然後將她扶上去坐好。

  一切都是如此安靜無聲,讓她一時間還以為自己仍在作夢,可那冷意卻實實在在的襲來,刮疼了她的嫩頰。

  縱是已開春,這深夜寒風仍是刺骨冰涼,她不自覺把披風裹緊了些,把那手爐抱在胸前,這才覺得身子已不再那麼僵硬得繃緊,稍稍放鬆了下來。

  步輦快速而穩當的行進,不多時,便從皇上所居的齊光殿邊上的一角側門彎了進去。

  兩個時辰後,皇城的西門裡駛出一輛輕簡小車,在雨後初晨微露的天光裡,急急向西南方向行去。

  西境方水關,主帥府內,難得傳出飲宴談樂之聲。

  「少陽,你我分別三年,難得重見,切勿客氣,今日需得滿飲此三壇……」柏雲奚坐在上首,神色飛揚,端起手中酒碗,眉目清朗,笑意磊落,那高揚的唇角顯示了此刻他的心情極好。

  一旁陪坐的幕僚將士們亦是高聲談笑,大夥兒心知今日將軍故人——在京任禁衛左將軍的溫少陽來訪。兩人自小便玩在一處,又都沒有兄弟,因此情感甚是親厚;和如此摯友見面,柏雲奚心情自是歡快異常,眾人也就紛紛沒了顧忌。

  自柏雲奚接管這西關以來,雖是看著性子溫朗,親和有加,可該做的該罰的卻是一點也不落下,再沒有人敢因為看著他好說話便肆意胡來。今日難得頂頭上司心情甚佳,眾人便欲趁機好好放鬆一回,言談舉止間較之平日便少了幾分拘禮。

  「雲奚,你可真狠心,一到這西關就是三年,總也不回京裡,就連我成親,也只是托人帶了賀禮,今兒若非皇上讓我跑這麼一趟,還不知何年何月才見得著你。」溫少陽裝著不滿的樣子,可誰都看得出來他面上亦是笑意盈然。

  「是做兄弟的不對,我自罰三杯,就算賠罪可好?」柏雲奚端起酒碗,言方畢,便一飲而盡,又連倒了滿滿兩碗,亦是面不改色的一口飲下。

  此舉讓眾人紛紛鼓噪叫好,氣氛一時之間顯得熱烈非常。

  「行了,誰跟你認真呢。」溫少陽見狀,笑駡著,亦是舉起碗。一口飲盡了手中酒,才隨意的用袖子抹抹嘴,複又開口道:「說來你年歲也是老大不小了,我小你一歲多,兒子如今都快出世了,可你卻連老婆的影兒都沒有,老太爺在京裡可是心急得很,聽聞我要來,還特意囑咐我,探探你的意思呢。」

  柏雲奚的祖父是開國元勳,當年也是保皇伴駕一路護著先祖皇帝坐上那九五至尊的寶座,偏又懂得識時務,早早便辭宮賦閑在家,只領個武國公的封爵,膝不只得一獨子,便是柏雲奚的父親,可這兒子偏偏只喜識文弄字,如今也只是在京裡做了個不大不小的官兒,和其夫人向來鸛鰈情深,因此對於柏雲奚的婚事倒是不怎麼催逼,只要他選個心裡喜歡的便行。

  可這老太爺自小便和孫子親,那武術兵法還是他手把手的教給這個孫兒,如今老人家年紀大了,就盼著看他早早成親,生個重孫來抱抱,偏這小子也不知是沒開竅還是怎的,每回信裡總只推說邊關兵事未息,京裡也末下旨召回,硬是這樣拖了一年又一年。

  親爺爺的心思,又是從小給他帶大的,柏雲奚哪有下明白的道理,可他只是對著溫少陽苦笑,依然搬出「邊關未靖」的理由,想要輕巧避過話題。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