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南凝 > 錯識芙蓉心 | 上頁 下頁 |
| 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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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才說一半,柏雲奚便已經轉身出去,大步流星的走了。門外,一個不起眼的小公公正在廊下,把方才的事聽了個十足,看看沒人注意,俏聲溜走。 客棧向來是個蜚短流長傳遞之所,這幾日,人們談論的最新話題,便是柏雲奚一怒為紅顏,不惜與皇上惡言相向…… 「我說那柏將軍也真是的,犯得著為個女人同皇上置氣?這要是吵掉了前程,可就冤大了!」 「要我說,那公主才最是無辜。好不容易駙馬爺醒轉,第一件事竟是去求皇上收回成命,還說自己之前訂過親,我看啦,纖華公主肯定難受得很。」 「唉,真弄不清這些個高門大院裡的事兒,一攤渾水似的……」 外邊談論得熱火朝天,而將軍府裡,此刻也是吵翻了屋頂。 柏行遠臉色鐵青的坐在上首,不管柏雲奚病體初愈,就這樣讓他跪在冷涼的石磚上,一旁柏蒼剛夫婦二人都面帶憂色。方氏看著,想開口求情,幾次話到嘴邊都給忍了回去。 「你這孽障!昨日進宮同皇上說什麼去了,啊?你是存心要氣死我嗎?」柏行遠一拍桌子,虎目含威,說話也不是特別大聲,可就是迫得人心中堵得慌。 「孫兒不敢。孫兒只是想請皇上收回成命,讓孫兒能娶一個自己心裡鐘意的妻子。」柏雲奚面無表情,雖是跪著,背脊仍是挺得老直,毫不覺得自己何錯之有。 「你……皇上指婚,哪是能隨便收回的!再說了,芙兒哪裡不好了?」柏行遠瞪著孫子,不明白一向懂事的他怎麼在這件事上頭竟比牛還要固執。 「再好,也不是孫兒要的人。」柏雲奚冷聲道,語氣絕然。 方氏憂心忡忡。這孩子打小便是這樣,若喜歡什麼,便會自己想方設法的弄到;若是隨手給了他,他反倒還要生氣,不許別人插手。卻沒想到在娶媳婦這件事兒上,他那性子竟又跑了出來。 可公主指婚,還是采下嫁之禮,無需分府,無需尊主;纖華公主又是那麼玲瓏剔透的一個人,這孩子卻毫不領情,還去同皇上爭……想著,方氏又和柏蒼剛交換了一個焦慮的眼神。 沒人發現,家法廳外,明悅芙一個人靜靜站在那兒,雙手使勁絞著裙子,聽見柏雲奚說的「不要」那句話,臉色更是白了一瞬,可她依然沒有離開,還是站在那兒。 「你……給我把家法拿來!我就是太寵你這不肖孫子,今日不教訓你,恐怕以後還要給我們柏家惹禍!」柏行遠氣得站起來踹了柏雲奚一腳,轉頭尋找著棍子。 方氏見柏雲奚臉色都青白了,那身軀亦是微微顫抖,顯然體力有些不支,終是忍不住心疼,上前扶住柏行遠道:「爹,您別這樣生氣,也別費氣力打他,奚兒還沒痊癒呢。依媳婦說,不如讓他跪著,懺悔幾個時辰得了,你打他,他還不覺痛呢!」一面又對柏蒼剛使眼色,兩人好說歹說,才總算把柏行遠勸住了。 「你就給我跪在這!什麼時候想通,就什麼時候起來!」最後,老人家氣呼呼的丟下話,回房了。柏蒼剛夫婦看看兒子,搖搖頭,趕緊跟上柏行遠,想著如何再多勸幾句,好免了這個責罰。 偏偏柏行遠這回鐵了心,就是不讓柏雲奚起來,甚至發了話,誰要給他遞水送食鋪墊子,一併罰。 日頭已偏斜,從廳外照進的黃澄光線把人的影子拖得長長的,柏雲奚已是跪了一天了,他的身體早就有些無法支撐,全憑一股硬氣撐著。 門外,明悅芙依然站在那兒,垂著頭,看不清臉面,那位置一點沒變過,似是裡頭的人跪了多久,她就在外頭站了多久。 直到遠處菱兒喊她的聲音傳來,她才緩緩抬頭,唇邊掛著一抹微笑,明明是正入炎夏的時節,那笑裡卻摻了一絲涼意,顯得無盡清冷。 柏雲奚跪在那兒,腦中什麼都不願想,眼前的一團混亂,讓他不知該如何理出一個源頭;每件事緊跟著一塊襲來,受傷,背叛,昏迷,指婚……件件都教他措手不及,頭一次知道何謂驚慌失措。 有人走到他身旁,遞給他一壺清水,那提著壺的手形美而玉潔,柏雲奚抬頭順著那指尖看去,便見到明悅芙一張笑盈盈的臉,既溫暖又明亮,一下子晃花了他的眼,似乎從他醒轉,一直就沒有這樣好好看過她一眼。 三年時光,那少女的張揚嬌俏早已消失,宮廷生活似已磨盡她活潑的那一面,卻未曾掩去她的特殊氣質,反讓她整個人看上去有著說不出來的婉約和悅,偏那張瓜子臉上還是同他記憶裡一樣,時時帶著一抹笑靨,若說三年前她是待放的清荷,那麼現在她便是亭亭立於千萬枝葉裡,最為奪目的一朵生於炎夏的白蓮。 如今,她就站在他面前,而且還成了他的妻子,可他卻不知該如何與她泰然相處。這件婚事,於他是一件意外之驚,卻不知於她而言,又代表了什麼?堂堂一位公主,竟以沖喜的名義下嫁……她可會怨怪命運如此待她? 「將軍,喝口水吧,你的傷還未曾全好……老爺子雖說是罰你,可你若真的又有什麼差錯,他老人家想必……還要心疼的。」她開口,柔柔勸道。 柏雲奚接過那壺,卻只是放到一旁,沉聲說道:「我惹怒了爺爺,理當受罰,你還是快些離開,免得到時候被我給連累。」 他說話時臉上盡是不耐,卻是因為想起方才自己當眾說的那些話而感到渾身不自在,只想明悅芙快些離開。可明悅芙不知道,見到他的樣子,眼中微微一黯,卻很快又被明朗笑意取代,腳步一旋,她走到柏雲奚身旁,跟著跪了下來。 「你這是做什麼?趕快起來!」柏雲奚蹙眉,不明就裡。 「將軍,芙兒是來請罪的。其實今日該跪在這兒的,是我……是我去求皇上指的婚。皇上本來不欲答應,是他給我軟磨硬纏得沒法子了…… 所以,你另生皇上的氣,也別生老爺子的氣,要怪,就怪我好了,全都是……我的錯。」明悅芙低著頭,那清脆話聲徐緩而平靜,卻震動了他的耳、他的心。 「……為什麼?」好半晌,他才勉強吐出一個問句,卻不知道自己希望聽見什麼。 「為了名聲。」明悅芙依然沒有抬頭,只是木木的說道:「我是一個被皇家收養的公主,如今下嫁給有功于國、如今卻傷重難愈的將軍,今後天下的百姓,談的便是皇上仁德,惜才恤才,如此,也算報了先皇撫育我的恩情……而我,既得了一個好名聲……此後又可安度後半生,無需擔心隨時被送去和親,或下嫁給毫不知根底的男人,豈非一舉數得?」 柏雲奚感到怒氣翻騰,聽她這樣說,便有了一種自己被利用的感覺,原先心中對她還存有的一絲溫和瞬間消失無蹤,冷冷開口道:「為什麼要同我說這些?」 「將軍,聽說在我入府之前,你便已訂過一門親事。」明悅芙沒有回答,只是突然看向他,依然掛著一臉溫和的笑意,問道。 他心底微微一驚,不明白她是從何得知此事,可卻不解那絲心虛從何而來,因此只是硬聲道:「是的,我在西南的確曾經訂下一門親事,本來打算著今年便要完婚。」說著,瞪了明悅芙一眼,其意不言而明。 這個男人,果是耿直……好歹他們現在也算是掛名夫妻,可他卻是這麼直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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