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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天意

  愧我長年頭似雪,
  饒君壯歲氣如雲;
  朱顏今日雖欺我,
  白髮他時不放君。

  ──白居易《戲答諸少年》

  在朱高煦看來,他的堂兄建文帝不但懦弱、沒有主見,還加上剛愎自用,這樣的性格註定了他的失敗。即使父皇不取而代之,也會有其它人如此做的。

  因此,當父皇透出那麼一點點「勤王」、「清君側」的意思,他立刻緊隨其後,憑籍著自己出色的軍事才能,助父皇踏上通向皇位的血路。

  父皇即位後,急需金錢填充國庫,以穩定動盪的時局。在百廢待興的永樂初年,「沒收」似乎是填滿荷包的最快方式。

  這次方孝孺的事件剛好提供了藉口,讓父皇邁出掠奪的腳步。畢竟,這樣既能解決國庫空虛之危,又能行立威之實,何樂而不為呢?

  但此等機要密事,父皇自不會明說,而他身為父皇最器重的兒子,自然很快便察覺到派他前往寧海的真正用意。

  朱高煦展開手裡的羊皮紙,上面羅列著江浙一帶的八大富商,其中五個都與方孝孺一家有著或遠或近的關係。

  根據調查,方仁在三代之前才遷至本地,其實,與那方孝孺並無太大的干係,充其量只不過是同姓而已。不過,誰讓這方仁想倚仗方孝孺的名頭,逢人就說是什麼親戚,這回──就只能算他倒霉了。

  他拿起筆,勾去了甯海方仁一家。

  至於其它的,他自有法子將他們變為方孝孺的同黨。

  畢竟江浙地區自古即繁華無比,這裡的富商可比其它地方富庶多了。

  朱高煦噙著冷笑,冷眸掃視過擺了滿滿一廳堂的禮物,從碩大的東海珍珠,到整枝的千年老參,這一趟的收穫可真大呀!

  「王爺,這些帖子……」術赤握著一大把請柬在那兒犯愁。

  朱高煦翻閱一下,發現請客的大都是本地的富商,幾乎都與方孝孺有著或親或疏的關係。

  「立刻起草一份文書。」接著,朱高煦口授內容。

  「只要交錢,您就替他們脫罪?」文書的大膽措辭讓術赤感到無比驚訝,「這可是欺君哪!」

  「我有這麼說嗎?」朱高煦冷冷一笑,「我只答應從輕發落而已。」

  從輕發落有許多層含義,淩遲改為斬首、死罪改為流放,這些統統都屬於從輕發落的範疇。

  「方仁一家卻已被抄斬了……」術赤有點不解。

  「我需要立威。」成了他的試刀之鬼,只能說他們方家倒霉了!

  「您打算怎樣安置那丫頭?」隱藏朝廷要犯的罪名不小,再加上旁有朱高熾與朱高燧的虎視眈眈,這事情就更棘手了。

  「你以為呢?」

  「王爺……」此時正值立嗣的敏感時期,一點把柄都不該讓對方抓住啊!

  面對術赤的憂心,朱高煦只是微微一哂。「她讓我感覺到心靈的平靜。」

  身為一員武將,他的生活裡充滿了太多的血腥,那種嗜殺之後的虛空深深攫住了他的心魂,在無數個夜裡,他只有憑藉著笙歌麻醉自己,筋疲力盡後才能睡去。

  她的存在令他感覺到少有的平靜,他迫不及待地想永遠抓住這種平靜!

  他的反應讓術赤意識到,在這件事上,朱高煦是不可能讓步了。他當下輕歎一聲,只得放棄,誰讓王爺一向我行我素慣了,鮮少在意他人的看法呢!

  「那麼宴會的事……」

  「就讓黃炯豐來承辦,時間是明兒個午時,地點就在黃家莊好了。」黃炯豐是甯海富賈中最奢富的一個。

  就算術赤仍有異議,可身為臣子,他只有乖乖聽命的份。

  在日光下,朱高煦看著自己的手掌,這雙手已經終結了不少生命,未來還將繼續是許多人的夢魘。他的唇畔帶著詭異的神情,也許是很久不曾沾染血腥了,雖然才剛仔細地洗過手,這會兒竟又覺得掌心仍飄著腥臭難聞的血腥味。

  「來人。」他正要喚下人打水,不料──內屋傳來了她的嚶嚀聲。

  這告訴他──她醒了。

  方施睜開酸澀的眼睛,入目的不是泛黃的布帳,也不是斑駁的牆壁,而是精緻的雕樑畫棟。

  好像許久以前,娘住的院落也是如此這般的精緻,記得房間裡總是縈繞著一種淡淡的馨香,那是專屬於娘的味道。

  那時,她總愛在娘的膝前撒嬌玩鬧……

  「娘……」她忍不住歎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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