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甯悠然 > 卿本佳人 | 上頁 下頁
二十八


  昨天下午,在冷泉,陛下問他,可知道要對靜貞負起的責任,他說他知道該怎麼辦……說出那句話時,隱隱的不甘心,竟不知何時不見了。

  昨天晚上,他到靜貞的房間去看她,靜貞像是一朵被風雪壓彎了枝頭的寒梅,雖病態十足,然而一雙眼睛卻依舊閃亮,與她對視時……他在她的眼裡沒有看見一絲怨氣,有的只是求生的渴望與對他的依戀。

  那個時候他問自己,可願與這雙眼睛的主人共度一生,答案是肯定的,他的心底,甚至有了一絲雀躍。

  是喜歡吧……也許從第一次見到她起就喜歡了……否則他大可在小皇帝將她交給他的時候,將她安置在少揚那裡,而不是帶她去錦陽。

  只是喜歡的感覺太陌生,在過了年少輕狂後,便不知不覺死死關閉的心門,不肯承認自己被一個不會說話且不美麗的女孩打開了心門。

  不會說話又怎麼樣?反正他喜愛安靜,常常自己一個人默默地在一個地方待上一整天且自得其樂,現在多了一個安靜的人,他不信會不快活。

  不美麗又怎麼樣?在王府時也好,在宮中時也好,在江湖中闖蕩的這三年也好,美女的女子他見過的還少嗎?

  出身不好又怎樣?他自出生起便被視為妖怪,雖有欽天監的背書,但母親仍不願親近他,父親只將他當成是所謂的國之將星養大,師父生性疏懶瀟灑,愛自己到比愛旁人多十倍,整日除了教他武功兵法外,就連所謂的照顧也是輕輕漫漫的……他在師兄弟間備受排擠,師父也看不出來,或者看出來了不想管。

  出了山門後,端王對他好是出於愛才,可是京城裡的人照樣將他視為妖怪,屬下同僚照樣不肯親近他,背後白毛妖白妖地叫著。

  在十七歲時,他其實有想過成親……喜歡的是姨母家的表妹,然而卻有一次無意中聽見表妹罵他是妖孽……

  他是異類!他從來沒有像十七歲的夏天那樣感覺強烈過……異類這兩個字,像是刺一樣地刺進了他的胸口,然後越來越深入越來越深入……一直到他的心底,年深日久便被周圍的肉緊緊地包裹住與心血脈相連……每當他以為傷口已經不存在,便會在不經意間刺他一下,讓他瞬間清醒。

  在靜貞眼裡,他不是異類,她看向他的眼神從來都是真誠無偽的,除了崇拜依戀與喜愛,再沒有別的情緒。

  也許是他虛榮吧,喜歡被這樣的眼神看著……第一眼就喜歡……

  馬車到冷泉時,靜貞還在昏睡著,宇文用被子將她裹好,抱進廣寒洞,黎一召早已經在洞口等著了,大夏天裡,他卻披著厚厚的狐裘,顯然有備而來。

  「宇文兄。」

  「黎兄。」宇文微一點頭,便繼續往前走去,黎一召抱著一個四層的紫檀提盒跟在他的身後,一直走到廣寒洞深處。

  昨天他走後,這裡顯然被小皇帝派人佈置了一番,不但打掃得乾乾淨淨,連日常用品都準備得很全。

  宇文將靜貞放到了鋪了一層獸皮一層鵝絨被兩層錦被的石床上,替她掩好被子後,放下幔帳,又一層一層地將幔帳仔細掖好,絕不讓洞內濕冷的空氣進入床中半點。

  「其實這些事……叫下人做更好。」黎一召有些被宇文嚇到了,過去他只知道宇文家世代攢瓔,與皇室關係密切,昨天在酒樓才發現,原來宇文寒夜地位超然,連小皇帝都要讓其三分。

  這樣的人,在他的眼裡應該是威風八面前呼後擁的,怎能為一婦人女子,做如此下賤之事?只是礙於情面才沒有講得很明,但不屑卻寫在臉上。

  「我習慣了。」宇文淡淡地說道,黎一召是典型的貴族公子,跟他不是一條路上的人,這點他剛開始就知道,也沒想跟他有多深的交情……現在更是暗生嫌惡,只是對於這種人,他向來是懶得多做理會的,若不是因為還要一起相處,他連「我習慣了」這四個字都不會說。

  「那……」看出宇文的不豫,黎一召不敢再多說什麼,只是撫著提盒躇躕……

  「這裡面是什麼?」

  「翡翠西瓜。」到現在黎一召已經在後悔將翡翠西瓜的事託付給宇文寒夜,本想宇文寒夜武功高強,在白道地位又極高,有他護衛翡翠西瓜必定萬無一失,況且若能因此而跟他結下交情,對他日後行走官場也是有極大的好處的,誰想到宇文寒夜竟懷著要利用翡翠西瓜釣出南宮添那個魔頭的心思,只是現在皇上已經出面,他再想反悔,已經來不及。

  莫說皇上想用翡翠西瓜釣出南宮添,說句難聽的,若是皇上喜歡上了這個寶貝,說一句給朕喜歡,誰不都得乖乖地貢獻出去。

  是以自從昨日回家後,他一直惴惴不安思來想去也只有將東西交出去……現在只能指望宇文寒夜能將南宮添那個大魔頭一舉擒獲了。

  「哦?」宇文寒夜聞言,立刻打開提盒,提盒表面上看是四層,實際只有一層,打開提盒後首先看到的便是黃色的錦緞,宇文掀開錦緞……饒是他見多識廣,仍不禁為此寶物驚歎。

  此寶形狀與一般的西瓜無二,頭頂有柄瓜葉,葉上佈滿綠藤,恍若天然一般,瓜的「陽面」以類似果盤雕刻的方法,刻有大朵的牡丹,綠皮,白地,紅瓤,黑籽,層次分明,鬼匠神功。

  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宮中所藏的翡翠西瓜,跟這個相比……宮中的那個雖個頭大些,然雕功、成色、質地,都遠不及這個。

  「宇文兄?此寶可入您的眼?」

  「嗯。」宇文寒夜從袖口抽出一圈紙,交給黎一召,「我們按規矩來吧。」說罷,他又從懷中摸出兩副絲質的手套,一副交給黎一召。

  按照鏢行的規矩,像是這種寶物,一定要雙方同時驗貨,確認無誤後封上兩邊的封條,打上各自的火漆,寫好了一氏三份的文書,約定好兩方面的權利義務,簽字畫押,由事主、鏢行、中人三方保管,事主拿了日後取貨的憑單,鏢行一方拿了初款打了收條才算是正式完成交接。

  兩個人照此完成交接,只是宇文不是一般的江湖鏢行,也沒有中人,也就省了許多的麻煩,一切完成後,宇文寒夜將黎一召送出洞口。

  半夢半醒中,靜貞覺得自己被一個極溫暖的懷抱抱起,像是幼年時躺在母親懷抱裡撒嬌的感覺一樣溫暖而安全。

  「等一下就要進冷泉寒潭了,會有點冷。」一個低沉而溫柔的聲音在她的耳邊說道。

  其實……他該更冷對吧?靜貞閉上了眼,更加依偎進他的懷裡。

  「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嗎?我會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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