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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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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聲遠去,夜忽然一下變得好靜,好象所有人都到世界盡頭去了,這裡只留下她一人,所有聲音只剩下她輕輕的喘息。 天空零零落落的飄著雨,冷絲絲的,曼兒身上仍然是白天穿的那件繡花長袖衫,腰系一條巧克力的長裙。她打了個顫,一手捧著花,一手撫住她沾了雨絲,卻還是發熱的面頰,小心鄭重的朝書樓走。 又要見到他了,曼兒的心頭像小鳥撲著翅,緊張又欣喜。 她注意到今晚書樓有一扇窗是開著的,暗紅長簾在窗邊飄動……有人來看過他,為他開了窗嗎?是家人,是醫師,或者是朋友……也許是個女孩。曼兒忽然感到那麼一絲嫉妒,不自覺加快腳步。 依舊來到那書樓後門,它一如昨夜曼兒離去時的樣子。曼兒儘管來得有點不顧一切,臨時卻又擔心起來——要是他人是醒著在那兒,她如何向他解釋她自己?這半夜裡,他會怪她冒昧嗎?說不定她的莽撞會把人家嚇著了。 曼兒決定先悄悄進書樓,看了情形再說。她一腳踏入小走道,卻渾身戰慄起來,立刻感覺不對——廳堂裡有狀況,那男孩有狀況! 她悚然向前,在幽微的火光下,見到銅床邊有道人影,從頭到腳全身墨黑,手裡卻白森森的握一把刀,瓶出寒光,一點良心也不考慮就往床上刺去—— 「不!」曼兒驚駭大叫。「不要傷害他!」 那人一震,刀子落了地,猛回過頭,頭臉包在黑布巾裡,只露出一雙陰陰的眼睛。那人也在驚喘,卻一秒也不遲疑地繞過銅床,翻窗而去。 曼兒肯定不瞭解自己在做什麼,她旋身從小走道追出去,然而庭園蒼茫,已不見黑衣人的影蹤。就算見到又能如何?曼兒沒有能力對付任何人——平日她連一隻蜻蜓也捏不死。 可是有人闖來企圖傷害那男孩,他只是一個臥病在床、無能為力的病人,這不公平!曼兒極度憤慨,噙著淚奔回書樓。銅床上仍是一片冷凝的藍絲絨,躺在藍絲絨底下的人……卻已經不見了! 曼兒嗅到空氣中有股濃烈的香水味——除非這是現代殺手的新流行,否則那黑衣怪客一定是個女性。銅床下一把刀,曼兒顫顫地拾起來,那是一把鋒利的手術刀,她在葛醫師診所的玻璃櫃看過這種刀——曼兒從葛醫師的診所習得一切醫學知識,她從七歲開始就是病號,資格很老。 但是現在的情況完全脫離醫學知識的範圍,曼兒不明白怎麼一回事,她裡裡外外的找,整座廳堂,整座書樓。曼兒不能相信床上的男子,就像空氣一樣的消失了——現代的醫學,還沒有進步到這種程度! 莫非他今晚一開始就不在這張床上?或是剛才一番驚嚇,使他離床而去? 曼兒頹喪離開書樓,茉莉花掉了一地。 她不敢到宅邸那邊去問人,又怕殺手仍在這裡潛伏,只得跌跌衝衝鑽過樹籬,坐在自家地盤上喘氣。爸媽要是知道現在她每夜如此忙碌,一定會雙雙昏倒在地! 才剛站起來,赫然一條影子帶著重量把曼兒撲回草 ,她尖叫掙扎,驚覺到危機已經蔓延到她家——那殺手今晚一定要殺掉一個人,才能回去交差,據說江湖上是有這種特別的規矩。 她就要死了!曼兒怕得想哭,可是…… 可是如果她是代那男孩而死,如果這殺手殺了她,就不再去害他,那麼她願意!曼兒內心湧起一股為愛奮勇犧牲的甜蜜,閉上眼睛,束手就宰。 不料曼兒所設想的浪漫情節,並沒有發展下去,殺手壓在她身上,不再有動靜。曼兒極其驚詫——這殺手不預備拿刀殺死她,竟想用胸部悶死她! 前一刻正值最悲壯的時候沒有死去,這時她燃起求生的意志,奮力掙扎,她畢竟太過嬌弱,被那人揪緊了不放。他遲遲沒有動手的意思——一個殺手不會牢牢把你抱在懷裡,而不殺你。 曼兒已經察覺出這人的異樣——他將她牢牢抱著,好象他人在汪洋大海,而她是大海裡一截枯木。他在劇烈的顫動,彷佛又怕又冷,並且他沒有穿衣服!曼兒的面頰與他的胸膛摩擦著,他的胸膛光溜溜,而且冷冰冰。 這一回,曼兒使盡吃奶之力,把那人推開。後廊的燈光照下來,她看到他的臉。 「我的天……」 是那張不論什麼場合,什麼時間,都讓曼兒驚異喜悅的俊俏的臉;是那個不論什麼緣故,什麼道理,就是讓曼兒感到溫柔心痛的男孩。 他躺在草地上,眼睛半閉,哆嗦呻吟,一手還抓著曼兒的袖子不放。她爬過去悄聲問: 「你怎麼了?你還好吧?」 他急喘著,驟然把曼兒一扯,曼兒跌到他胸前。「救我……」他的喉嗓像一隻生柿子又澀又啞,宛如許久沒有發音,現在連話都說不出來。他仍然一遍遍求懇,「救我!救我……」 曼兒眼眶紅了,趕忙扶他起來。他有生命危險,她則是義氣十足。「到我家!」她說。「到我家來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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