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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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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靈龍撒開一把鍍銀繪花扇子,對著下巴有搭沒一搭的搧著,側頭瞅著臺上那個方白臉,頭髮梳得油光烏亮的日本男人。他穿一身純白西裝,胸前別一枚黑瑪瑙飛馬領帶夾,迸著光,姿態尤顯得意氣風發。 「風度還不錯。」她淡淡笑道。 劉子齊熱心說:「待會兒介紹你認識,」他卻又一頓,有點遲疑。「不過這個田岡,聽說做人挺傲的,連日本太子妃都受過他的冷落。」 薛靈龍聞言,頓起不悅之心。她對於驕傲怠慢的男子,一向興趣缺缺,特別是對她驕傲怠慢的男人。 她正要拋下一句「那就算了」,旋身欲去,劉子齊卻一把拉住她。 「他講完了,」劉子齊在熱烈的掌聲中喊,「我們到前面去,找機會和他寒暄寒暄!」 薛靈龍的裙襬收得窄,雖足登馬靴,卻只能走小碎步,被劉子齊拉得跌跌撞撞,已生幾分惱怒,又被包圍田岡的人群推來擠去,及至到了田岡後頭,臉色已十分難看。更令人難堪的是,那田岡對他們根本不理不睬。 「田岡先生!田岡先生!」劉子齊喊沙了聲,穀岡充耳不聞,頭也不回,兀自與他人交談。 薛靈龍譏問:「劉子齊,你肯定這個人是新聞界的,不是聾啞界的?」 劉子齊不敢把他們的日本客人歸類在後者,見薛靈龍面有慍意,只得敞開嗓子,嘹亮地大叫: 「田岡一郎先生!」 這一次,他終於轉過頭,嘴上依然與人笑談,目光落在薛靈龍臉上,驀然表情一怔,手裡水晶杯鏗當掉了下去。 薛靈龍心裡冷笑——能夠在她面前傲得起來的男人,幾乎沒有一個。 然而對方畢竟是有來歷的人物,她不能不收起怒意,做一番奉承。她無視于腳邊的碎杯,微微一笑,以流利乾脆的英語說: 「田岡先生,不是我存心得罪其它人,您的口才,大概是全日本最好的了。」 但是田岡主播從沒有預測到,他的口才是結束在這個地方,他直愣愣望著薛靈龍 舌頭在「呃……我……呃」這幾字當中打轉,無法完成一句話。 「不過,」薛靈龍把扇子一搖,搖出一縷沁香,她瞇眼冷笑。「您的聽力,可就是全日本最差的了。」 說完,她掉身就走。 這就是薛靈龍。任何場合,給它劃下一道漂亮驚人的破折號,一向是她的絕活兒。今晚也一樣。她蹁躚走到大廳中途,猛聽見一陣喧嚷,一條人影子,從花團錦簇的大門一邊奔進來,一邊連聲尖叫: 「薛靈龍!你在哪裡,薛靈龍?」 不,今晚不一樣,似乎有人決心做得比瓜更招搖。 這淒厲的呼喊,引得大廳人人頓足側目。薛靈龍驚了驚,覷起眼睛細看,不由得蹙了眉。 那喘咻咻,一頭撞進酒會的,是個年約二十、已經漢化的白種女子,披散著一頭黑咖啡色的長髮,一張小三角臉,平日該是頗秀麗的,此刻卻變得極其的蒼白和單薄,一雙綠陰陰的眼睛瞠得大大的,惶急,加上絕望,滿廳的搜索。 是朵麗絲!這陰魂不散的女人,居然找上這地方來!她永遠不放過她嗎? 薛靈龍惱怒,嘴唇抿得薄薄的,轉身朝反方向去,不料朵麗絲已經眼尖看見了她,狂奔過來。 「靈龍小姐,馬修快不行了,你行行好,去看他最後一面!」朵麗絲揪住薛靈龍的胳臂,聲淚俱下道。 薛靈龍慢慢回過頭,斜睨著朵麗絲道:「咦!他不是你的未婚夫嗎?這種節骨眼兒,找我做什麼?」 「他愛你!他為了你服毒,他是為你而死的,你該知道!」朵麗絲含悲帶怒地控訴,卻緊抓住薛靈龍,不敢放手。」「他就快咽氣了,求求你去看他,否則他不會瞑目的……你發發慈悲,發發慈悲!」 哪裡知道薛靈龍最聽不得「為她而死」這種話,她嗤地一笑,「發發慈悲?那我得先檢查我背上有沒有長出翅膀,只有天使才有慈悲心,咱們普通人,也不過就是動物的一種。」 薛靈龍想把朵麗絲甩開,朵麗絲哪肯放手?卻因悲傷過度,支持不住,沿著她的身體溜下來,跪在腳邊並揪住她的裙子,哭得雙肩一聳一聳的,肝腸寸斷,倒像在嘔吐。 旁人都露出慘不忍睹的表情。上海電廠的英國工程師馬修,瘋狂迷戀薛靈龍,竟至為她服藥自殺,早鬧得滿城風雨,大家都說馬修傻,但誰也拿薛靈龍沒轍,她的我行我素,和她的美,同樣的驚世駭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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