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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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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風采過人,如果有那個機會接到夏宮來作客,做主人的就太榮幸了。」郭納王公撚著豐肥的唇上的一莖鬢毛,迷迷地笑道。 默真是裝胡塗也好,是權慾薰心、昏瞶到家也好,馬哈裡可很清楚郭納心裡在打什麼主意,他暗暗發誓:不能讓默真把香芸送進狼口,有第一個郭納,就會有第二個郭納,這可憐善良的女人不該落得那樣的下場! 靈龍九歲,在一個滂沱大雨的夜裡,保母緊急地把她叫醒,匆忙中,只能為她系上一條頭巾。 「別出聲,快走……你母親在等你。」 保母讓自己在外廳昏厥,引來警衛,她的女兒則領著靈龍,跑過側門,把她推上馬哈裡秘密派來的一部車裡。 那部車連夜把靈龍載到一座闃黑的私人機場,她只見到馬哈裡,不見母親的影子。她質問:「媽媽在哪裡?」 馬哈裡慢慢把她轉向機棚,一個身著鼠灰長衣、頭披黑絲巾的女人瑟縮站在那兒。 靈龍簡直沒有辦法認出自己的母親——她成了一個身心極度孱弱的女人,處處有受折磨的痕跡,她瘦削得只剩下一張蒼白的臉,輪廓還是在的,就因為她依然還美,讓人更感到那無法承受的悲哀。 她母親淚漣漣把她抱住,她只能木然站著,好象突然間變得很老……比她母親還要老。 後來她才知道,她的感情反應從那時候起,就已經麻木了。 馬哈裡冒了極大的危險,偷偷把她們母女送回中國。香芸起初還不願走,近乎強迫的被上飛機,母女倆對馬哈裡倉卒的解釋,始終只是一知半解。 母女倆返回上海故宅,不久,即傳來島國內訌的傳聞,默真王子又捲入政爭之中,最後連馬哈裡都失去聯繫,她們從此與馬來完全斷了線。但香芸的靈魂已是支離破碎,有一大部分留在情愛縹緲的世界裡,沒有跟著回來。 精神完整的時候,她回憶她一生唯一一次的愛情,種種的甜蜜和陶醉。也有時候,激動耗弱的流淚,但是她堅持說: 「他是愛我的,他一直都是愛我的!」 薛靈龍沒有辦法喚醒她的母親。她死在三年之後。而靈龍對於愛情,鑄下永遠厭懀仇恨之心。 一直下著雨,不知是夜裡的雨,還是夢裡的雨。 黑暗裡猝然而響的電話鈴聲,聽來特別的淩厲,使得轉側難眠的人更覺得驚魂。 靈龍抓起話筒,「喂」了一聲,聽出來有點喘,有點啞。 那一頭似乎還更急。「靈龍?」劉子齊壓著嗓子喊道,彷佛怕驚著她,卻又按捺不住。「靈龍……馬修死了。」 這一頭握住話筒的手像冰爪,指掌一節一節的凍上來,僵化之後,變得沒有一點感覺。 「靈龍?你在聽嗎?」劉子齊半天等不到響應,問道,「你沒事吧?」 那邊微小的應了聲「嗯……」,人像在遙遠的地方。 玻璃窗外依然黑沉沉的,天一味黑著,彷佛世界和它毫不相干。 「劉子齊,」她從遠方回來了,用一種心平氣和的口吻說話,「明天你替我和田岡約個時間喝咖啡……我要和他談談到西藏的事。」 說完,她輕輕把電話掛斷。 夜太深,從天到地一片難以釋懷的死寂,把人壓著了,逃不出去。沒有救的痛苦會緊緊把人跟住,永遠沒有解脫的時候,永遠沒有,永遠沒有…… 一陣哭嚎劃破淮海路的夜空,酸嘶得像把刀子,無邊無垠的刺向黑暗的那顆心…… 第四章 那顆心是黑暗的,因而沒有人看得穿,也就更難捉摸。一切決定之後,它說變就變了。 「我不去了。」靈龍斷決地一說,旋過身去,彷佛沒什麼多餘的可解釋這臨時的變卦。她身上是套俐落紮緊的墨綠車棉褲裝,滾金色緞邊,腳踏一雙馬皮色靴子——分明都準備好子。 田岡一郎愣在那裡。打從認識薛靈龍,他發愣的期間就比清醒的期間多。一回神,他趕緊過來,扶住靈龍的胳彎,殷切道: 「怎麼了?怎麼說不去就不去了呢?這一趟限時又限人,好不容易爭取到,又把你安插進來,不去太可惜了。」 他則裹著厚茸茸的毛大衣,冷空氣裡露出一張工整的日本臉,但是過分的陪笑,過分的熱誠和介意……只要再加上那麼一點點死心眼,一個不小心,他就成了第二個馬修。 她躲了馬修那麼遠,隔了一個死的世界,沒有想到,活的世界還有另一個馬修,無數的馬修……她不能相信她永遠陷在這樣的糾纏裡。 田岡還在絮叨,力圖挽回靈龍的心意。「這是難得的機會,來到回藏,不到布達拉宮——」 靈龍頓然憎惡起來,甩了他的手,躁怒道:「管它是布達拉宮、白金漢宮,還是天上的廣寒宮——我說不去就不去,別再煩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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