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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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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兒不能動彈,然而她看得到靈龍,深解他的心意,他的深情……她不要他死!他不能死,他必須好好活下來,和她一樣! 讓他走,解除麻醉的控制……讓我走! 曼兒體內的那條靈魂像變色的天與海,奔騰澎湃,不可遏抑。不,不,不能再留在這裡,曼兒因此而病危,而他們為了保她的命,以靈龍做犧牲……那靈魂奮然掙扎,必須出去,必須離開,救曼兒,救靈龍! 所有醫療儀器都打開了,點點閃光,鳴鳴響動,醫師穿手術衣罩頭罩臉,將靈龍團團圍住,手上的刀光無比刺眼,燈下裸露著靈龍的胸膛,那刀,那刀朝他中心劃下去…… 不…… 那靈魂狂嘯,石破天驚地爆發力量——刀械霎時化成碎屑,銀光四濺,整座手術室,整座醫院,整個天地,頓然風起雲動,天旋地轉。那靈魂在撕裂、曲折、翻騰的痛苦裡沖出曼兒的軀體,沖出人的有限生命的制約,沖出一時一地的限制,翻入朗朗的乾坤,回而宇宙時空的洪流裡。 ——曼兒覺得她整個人在劇烈的晃蕩,好象有個巨人拈著她用力甩動,他們在可怕的風雲裡跌來撞去,曼兒滿耳聽到的都是尖叫哭喊…… 飛機在往下掉! 他們要墜毀了,往喜馬拉雅群山裡飛旋而去。曼兒撞回座椅上,胸痛又發作了,喘不了氣,喘不了氣…… 飛機旋轉著、震動著、沖著,然後搖搖晃晃拉高起來,像個醉了三百年剛醒過的酒鬼,在那兒顛著、抖著,但是好歹漸漸地穩住了身勢。 「行行好,別再叫了。」尼泊爾駕駛回頭對她們吼,他自己也在急喘,下巴抖得八成一根煙都叨不住。「我可不想再來一場高空特技表演!」 曼兒慢慢溜下位置,在走道上摸索著,找到藍藍,她爬進曼兒懷裡,嚇得哭也哭不出來了,只是幹噎氣。曼兒自己哆嗦得不停,仍然拍著好友的背,極力安撫她,也像安撫自己。 「好了,藍藍,沒有事,剛才……」曼兒大口吞了一下口水。「剛才只是氣流不穩定,飛機稍微失控,現在沒事了。」 藍藍這才哇地一聲,大哭出來。 可憐的藍藍,經過那次九霄驚魂記,她現在連秋千蕩高一點都支持不了! 一個多月後,曼兒在自家客廳與藍藍通過電話,擱下話筒,靠在藍沙發上這麼想。尼泊爾畢業之旅,就因為最後這場飛機意外,使得大家敗興而歸,據說好些同學所受的驚嚇,到現在還恢復不了。 就像她自己…… 不,曼兒怔忡地搖頭,她的心情和飛機事故不太相關,那是一種沒有名目,無端端的憂鬱,一顆心幽幽的、柔柔的牽痛,卻不知為什麼。 為什麼想掉淚?為什麼想呼喚?在空虛中彷徨,哀愁而無法自抑?尤其一個人獨自坐在夜裡,隔著窗看見廊外的冬青樹,在月色下只是綽約的影子,卻總是挑起一種強烈而傷心的思念,彷佛她在思念一個人,想著他,惦著他,如此著急,然而不知他在哪裡? 曼兒的心絞動著,她慢慢俯下身,把臉放在大理石幾面上,幾面冰涼的,像絕望的心思。她的眼淚流了一臉。 夜夜都是如此。從尼泊爾回到上海之後,她像變了一個人,藍藍是這麼對她說的,連遠在美國的爸媽也似乎感到疑惑,他們在趕辦手續,要儘快把她接過去。 曼兒自己也不能夠瞭解——她並沒有任何憂鬱的理由,但是她也無法感到快樂,她的心沒法子收拾整齊。多少次了,夜裡醒來,發現自己在睡夢中把枕頭都哭濕了,總是作同樣一個夢,夢裡同樣有一個人…… 波浪般的頭發落在眉上,遮去一隻眼睛,用另一隻眼睛凝睇著她,眼底有一抹溫柔的微藍,他在等待等她,向她期盼地伸出手…… 靈龍! 曼兒叫著這個名字驚醒過來,把被子擁在胸口像擁住心愛的人,不住地悠悠顫悸。窗上的月光像一縷呼喚,她抬起淚臉望出去,又是冬青樹輕曳的影子,然而不是她家的那一株,是隔著牆與樹籬的另一株,佇立在鄰家幽深的庭園裡。 鄰家幽深的庭園……一股牽動,一股感應太強烈了,湧上她心頭,在她全身抽搐,她痛苦似地在床上輾轉反側。 靈龍!她突然不由自主地大叫,整個身子滾燙起來,眼前彷佛出現熊熊的火焰,火焰裡是一座書樓,有一條影子在那裡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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