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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宛若顫著聲開口:「冒犯別人的未婚妻,你不是君子。」已經夠狼狽的了,還試著維護自己的尊嚴。

  「我不做君子,我只做男人。」他像帶了三分醉意的說。

  宛若在顫抖。沒錯,他是男人——會把女人毀了的那種男人。她越來越害怕。

  「讓我出去,我要回我未婚夫那兒。」她啞聲道。

  「苗立凡不是你的歸宿,他或許是好人,可是你需要的卻不只是好人。」他太多事了,他明知道,可是這已經不是在逗著她玩,而是要她覺醒。

  聽了這話,宛若的腦子裡像有一隊轟炸機掠過,轟轟隆隆地響,她用兩手護著喉嚨,瞪著他,有千百句話要反駁他,到末了卻一句也擠不出來。

  她陡然出力把他推開,反身拉開門,飛也似地奔了出去。

  她在吧台找到立凡。他和魏妹妹已下了舞池,各擎著一杯酒,靠在那兒談笑,兩人狀似融洽。看來今晚立凡的運氣比她好。

  她連禮貌都顧不得了,一把抓住立凡的手就往外走。

  「你怎麼了呀,宛若?你要拉我上哪兒?」立凡被她拖得跌跌撞撞的,駭然問。

  「我們立刻去結婚!」

  他們自然沒有去結婚。立凡太為難了,這個時間神父早上床睡覺了,而且他今晚又沒穿西裝。他再三追問宛若怎麼回事,為何突然這麼心急起來?

  宛若在夜色裡,捧著發燙的面頰,脫口回道:「我怕拖太久我們會結不成婚。」

  「怎麼會?」立凡愣問,根本是摸不著腦。

  因為我怕我會被挑撥、被勾引、被……

  好在街道幽暗,宛若殷紅的一張臉不是那麼突兀,不過立凡還是覺察有異,關心地問:

  「你有點怪怪的,沒發生什麼事吧?剛剛我在找你和那個怪傢伙,沒看到你們……」

  宛若背對立凡,做了好幾個深呼吸,這才回身。「沒事,剛剛……酒吧走廊有幅現代畫,題為世界末日,我們在那兒……討論,」她神經質地笑了。「我才突發奇想要趕快去結婚,誰知道世界未日什麼時候到?」

  她的世界末日已經到了也說不定,否則她為什麼失控到此地步?對一個瘋子,一個陌生人,一個狂妄之徒,應當討厭卻不討厭,應當唾棄卻不唾棄,心裡頭不知從哪個角落生出那些個秘密的喜歡,秘密的心動,甚至是那種激情不能自抑的反應?

  這不是她自己,這種狀況太陌生,她不知道怎麼處理。宛若一時煩躁無措,抱了未婚夫胖圓的胳臂,急急就走。

  立凡以為她這是要打道回府了,不料她卻踅往河堤的方向去。他詫異地問:「我們不回家嗎?」

  「我們沿河邊走路回去,怎麼樣?」宛若望著燈彩如畫的河堤,存著希望的建議。一段路的緩衝,或可幫她平定平定心緒。

  「走路回去?」立凡驚道。「那不就繞了一大圈?等我們到家起碼十一點了。」

  「立凡,你從來沒想過試試夜生活嗎?」

  他愣著沒答腔,宛若歎了歎——明顯是沒有。立凡的生活是嫌呆板了些,一向宛若也視為理所當然,但是今晚,她硬拖著他走。他雖不情願,倒也沒有強烈反對。

  這段河道,整治前,沿岸蜿蜓有致,水聲清越,整治後,河床平整得像根尺,每隔兩下怠慢地發出「漉漉」兩聲,音節單調得讓最守節的女人也不耐煩。兩人靜默的走,足音和河水聲同樣單調。然而風吹著畢竟舒服,不久,立凡放輕鬆下來,側頭對宛若道:

  「那個叫李棄的怪傢伙,對你好像真的很有興趣。」

  宛若的喉嚨堵了一下,她咳了咳。「不過是個古怪的人罷了。」是極力以不屑的口吻說的。

  「古怪歸古怪,那傢伙倒挺有意思的。」沒料到立凡道麼說,宛若看著他,好像他的腦袋突然裂開了似的。不可能,再過三百年,她也不會從那無賴身上體會出任何一點意思。「和他一道的那位小姐也有意思。」立凡加上一句。

  宛若感到一陣沒來由的妒意,她說:「看你和她有說有笑的,這位小姐想必非常迷人了。」

  立凡聽出來了,對她笑道:「咦,你不會是在吃醋吧,宛若?」

  宛若被點破,自己也駭了一驚——她在吃醋嗎?心裡一問,更像胸口浸了一片冰,不由得伸手按著那處涼颼颼的地方。她不為立凡吃醋,竟然為了她發誓沒有一點意思的那個無賴在吃醋?

  有個嬌俏的女人和李棄在一起,和她分明沒有關係,她卻思前想後;好奇,還夾雜著醋意——那女人是誰?和李棄是什麼關係?帶了一個女伴在身邊,還要厚著臉皮來糾纏她,他到底是什麼居心?

  想不出所以然,對他氣惱,對自己苛責,心就更亂了。掉頭對立凡訕訕一笑,問他:「我像在吃醋嗎?」不等回答,就又把他的胳臂一拽,改口問他和魏小姐聊了些什麼。

  立凡沒有賣關子,大致說了內容。而魏小姐是司法部長夫人的外甥女,話鋒健,人可愛,顯然是十分活躍的社交名媛。宛若沒吭聲,心裡酸酸的不是滋味,越發氣憤起李棄來了,氣他帶著有頭有臉的女伴,跑來戲弄她的那種遊戲人間的調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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