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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宛若在山路上小心轉了一個彎,結果就像愛麗絲夢遊仙境一樣陷入一團迷霧裡。這山裡的地勢天氣真是怪異得很,霧來霧去,走了一段晴朗的山路,很可能才過一彎道,就進入雲鄉,四顧茫然。

  所以她的速度這麼慢!上路有一個半小時了,彷佛仍未脫離危險地帶。宛若知道她開了車走,李棄很難追上來——他那棟別墅地處深山,方圓數哩沒見到其他人家,他不是那麼容易能找到另一部車的,可是……很奇怪,宛若就是有一種在劫難逃的味道,曉得他一定會追到她。

  她不懂自己何苦跑給他追,或許僅僅只為了她不能讓自己就這麼投降,沒有經過一番周折,她不能說服自己她是愛他的……

  霧裡傳來一陣喇叭聲,宛若從車窗往外看,上方之字型的山路上,一個彈丸般黑色的影子飛馳而來,她的心猛地狂跳起來,像石頭撞擊著胸膛。

  他追來了!!

  宛若忘了所有理由,只有反射動作,把車子加速就跑——還是不懂自己為什麼跑,只知道心在跳,手在出汗,臉在發燙,一種驚險可怕又甜蜜的興奮在體內奔竄。

  她顧不得小心了,猛旋過一個彎,又一個,把李棄甩在後頭。有一陣子沒見到人車的影子,然後她聽到她的上頭一陣強烈的引擎嘶吼,心一驚,抬頭望見李棄在山坡上——他竟離開道路,沖上崎嶇的山坡,與她平行前進。

  他抄捷徑!他企圖趕到前方攔截她!

  一種瀕臨失敗的絕望刺激著宛若,她幾乎是不顧一切地加速。李棄在一處陡坡俯衝下來,她往前闖——誰都要搶快,誰都避不開。李棄就要撞上她了,宛若停不下來,在電光石火的瞬間沖了過去,而李棄卻在落地的最後一個段落人仰車翻,摔到路旁一株松樹下。

  宛若駭然地煞車。兩輪朝天的機車在痛苦的呻吟,李棄躺在地上挺直了不動,宛若下車跑了兩步,忽覺得旋暈——她不能見到生命裡第二個車禍昏迷的男人!風吹過來把李棄的頭髮掃到他的臉上,她奔過去。

  「李棄!」宛若跪伏在他身邊,喊他的名字,不敢輕易動他。「李棄!」她又喊,輕輕拂開蒙住他臉的頭髮。他雙眼緊閉,聽不到鼻息。「李棄……」第三次喊他,已然嗚咽了,眼淚撲簌簌落在他臉上。「我把你害死了……」

  這個昏厥在地的男人,卻驀然雙臂突出,把她抱住,「我不會隨隨便便就夭折的。」說完,他的嘴浩浩蕩蕩的吻上來,把宛若吞沒。

  他在耍詐!可惡的男人,然而她抵抗不了他。

  宛若目眩神迷,悲喜交集,她的熱情頓時更盛於他,揪住他的衣領,把他壓在地上,狂暴地回吻他——讓他試試,試試心跳氣喘,無法呼吸的滋味;試試愛一個人的那種絕望。

  宛若聽見呻吟聲,不知是他,還是她的,這時如果不是在光天化日的路邊,如果不是——

  一個紮人的東西擲到宛若身上,接二連三的來,連李棄都叫了起來。有人拿著一球一球的松果砸他們,她抬起頭張望,對面路上三、四名穿黃雨鞋、衣衫不整的山地學童,扔下手裡的松果,失笑著就跑,跑了一段又停下來,回頭隔空向他們喊話。

  「羞羞臉,羞羞臉,女生愛男生!」激發你的羞恥心,這是他們制裁妨害風化的方式。

  宛若果然感到赧然汗顏,掙開李棄,拍衣服拍膝蓋的站了起來。李棄還躺在地上,滿臉是被愛的幸福,向宛若伸出一手,求著說:

  「心肝寶貝,好歹拉我一把,剛才撞那一下,我的魂還沒全回來。」

  宛若朝他的厚靴子踢了一腳。「誰是你的心肝寶貝!」她啐道。「你要飆車、要撞車、玩特技逞英雄,你自己請便,不要把我拖下水,我可沒有九條命陪你玩!」

  宛若把紮在頭髮上一枚松果摘下來,用力扔到李棄身上,李棄抱住肚子慘叫,逗得他們的觀眾大笑。宛若紅著臉,丟下李棄自顧往回走,還沒到車子,突然整個人被拉回去,跌入李棄的懷裡。

  她一仰頭,觸及他那忽然變得危險的眼神,立刻心跳狂打拍子。他的魂想必都到家了。

  「以後絕對,絕對不要不告而別。」李棄以極低的音量對她說,兩度用嘴攫住她的雙唇。

  一群小孩子看著他們不怎麼看得懂的劇情,笑嚷得聲嘶力竭,東倒西歪,把空蕩蕩的山谷吵得都騷動起來。

  老古沒有留下來吃晚飯,口袋裡裝了一疊李棄的鈔票,開著白色福特把他摔成兩截的機車運下山。他臉上有種跌到臭水溝,卻撿到五百塊那樣的表情。

  李棄利用老古為他帶上來的材料,盡可能的料理出一頓可口的晚餐,安撫他美麗的客人——或者說人質——的心。

  種種的天分總能給一個人帶來好處,李棄看著宛若滿足地擱下匙筷,餐桌上的炒飯、酥蝦、桂筍湯都見了底,他知道他的廚藝奏了效,他對她至少又多了幾分掌握。

  果然,飯後宛若還是不忘要打電話和苗家聯絡,李棄對她曉以大義,授以機宜。

  「打到護理站,跟他們說你平安無事,過幾天自然會回去,讓他們去傳話,不要直接和苗家任何一人接觸,他們不會尊重你,只會擾亂你,讓你不得安寧。」

  宛若信了他,可是她擱下電話時,臉龐上帶著罪惡感。李棄發誓要讓宛若從她的束縛中解脫出來,當她認明了自我,甩掉舊有的一切,心中不會有歉疚。

  他卸下了圍裙,牽過宛若的手。夜把天色染黑了,連宛若都咕噥:「山裡,好黑呀。」

  李棄說:「是很黑,不過有一些東西,是必須在黑暗中才見得到它的美麗。」

  藉著窗口透出的餘光,李棄帶著宛若往屋後一條山溪走,水聲激激在樹影的後方,李棄一撥開草叢,宛若便呆住了。

  絕大一幅黑絲絨的夜色,飛滿桔子紅的螢火蟲,點著微小的燈籠,在無邊的夢裡閃閃爍爍,飄飄欲仙。

  這樣的景象!宛若屏止氣息,走到溪邊,昂著臉伸出雙手,螢火蟲從她驚喜的面前飛過,她慢慢轉著圈圈,彷佛置身在遍野的星光裡,欣欣然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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