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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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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長年在外旅行、冒險、做研究,每回出遠門,總誇獎我勇敢獨立,然後把我交給保母,他們不知道我總是一個人躲在房間哭到睡著。他們愛我,但是不瞭解我對他們的需要——或者說他們把自身的需要看得比我還重要。」 李棄不由得把她擁住。 「十二歲那年,他們遇難的消息傳來,我卻一滴眼淚也沒有掉,有好長一段時間,我恨他們,恨他們在冷落我之後,竟然索性把我遺棄在人世,自己一走了之。」宛若的聲音開始變得喑啞,然而李東沒有辦法再把她抱得更緊了。 過了一段沉默,宛若清理嗓門,以較平靜的聲音娓娓道:「我是到苗家之後,才有了真正的家庭生活,享受到真正的親情溫暖,苗家一家人都關心我、照顧我,我內心的傷口被撫平了,他們滿足我對家庭的一切渴望——這是我在自己父母身上,從來沒有得到過的。」 「所以你才決頂苗家這樣的家庭、苗立凡這樣的對象,是你所需要的?」李棄和聲地問她。 「難道不是?」宛若詫問。 李棄且不回答,只反問道:「你知道自己是怎樣一種人嗎?」 「這……」宛若頓了頓,卻改口道:「不論是怎樣一種人,沒有不需要家庭、不需要親情的。」 「但是不同的人,不同的性格,有不同的需要——你走對路了嗎?」 你走對路了嗎?李棄在宛若心頭那口鐘上敲了一記,引起陣陣的震動。宛若知道李棄對於她和苗家,從來有不同的見解,然而他怎能明白地是多麼的缺乏安全感? 李棄沒有再多說了,或許他以為宛若已經瞭解,或許他要給她一個思考的空間。他只是擁抱她。此時此刻,這樣的溫柔相擁,對他們倆已然足夠了。 這天黃昏,李棄領著宛若登上別墅後方的小山嶺,指著偌大青翠的谷地說: 「這一片林地都是李家的產業,是族人共有的。」 宛若回頭望望那棟蒼灰色石砌別墅,回道:「連同別墅也是族人共有的?」 「噢,那是我祖父私人的房產,現在則歸我母親所有——但是她從來不上山,她離不開繁華一步。」 宛若聽出他的話裡有嘲弄的意思,猶疑著,還是忍不住說了,「我沒有想到李蘭沁夫人就是令堂,她在社會上名氣很大。」 李棄轉過來對她微笑,「但是知道她有個私生子的人不多。」 宛若沒有辦法控制她那震驚的表情,她囁嚅道:「私生子?」 李棄揀起地上一枚不知名的植物果實,用力扔向對面的深谷。「我是她婚前私生的兒子,我不但是她一人的恥辱,也是整個家族的恥辱,所以他們給我取名叫『棄兒』。八歲那年,她嫁入豪門,從此和我畫清界限,不相往來,直到現在。」 宛若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李棄緩緩面對她,說道:「所以你看,宛若,你不過是有一對愛出遠門的父母,而我有的,卻是根本不要我的父母。」 他整張臉是宛若熟悉的那些神情——隨便,恣放,滿不在乎,可是全部都是假裝的。宛若可以發誓,她看得出來,他在乎,他比任何人都要在乎。上帝,他從小承受父母帶給他的痛苦,甚至可能遠遠超過宛若! 宛若的喉嚨被什麼堵住了,也許是心痛,也許是淚意。她伸出手把李棄連同兩臂都抱住了,踮腳去親他的嘴,喃喃說道: 「我愛你,李棄,我愛你。」 這一刻她卻感受到比椎心折肺更劇烈的痛苦——因為她愛他,卻不能要他。 是夜,不知什麼時分,李棄醒了過來。極深的幽暗,微霜淒淒的窗口。他躺在那兒沒動,等待他太過熟悉的一種感覺湧上來,把他淹沒——雖然籠罩著他的,俱是宛若的溫香。 許久許久過去,他不白禁低吟,「天呀!」有一點像是嗚咽。 宛若立刻醒來。「李棄?」她惺忪地問。 他又是一聲,「天呀。」 她翻過身用手撫摸他的臉。「怎麼了?你作噩夢嗎?」 「我沒有那種感覺了!」他低啞道,卻蘊著一股驚喜。 「什麼感覺?」 「從懂事以來,只要午夜夢回,夜半醒來,就會有一種非常非常荒涼的感覺,讓我整個人都變得冰冷、那種荒涼,像死一樣。可是現在……我沒有那種感覺了,沒有了!」 「哦,李棄。」宛若手撫著他的胸口,他讓她好心疼。 李棄卻一翻身,將宛若的嬌軀壓住。「原諒我,宛若,我需要你——我現在需要你!」 再一天,宛若在心裡立志,只要再一天,她可以和李棄跑過夏日藍的天,穿過溫泉纏綿的雲霧,學會純真,嘗盡濃情蜜意——像度過生命的最後一天,放開一切,得到真正的自由。然後,過完這一天,她將重回塵世,繼續過她平安、穩定、負責任——但不快樂的生活。只要再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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