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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娉娉側身在書房的落地窗後,隔著花木扶疏的陰影,目送銀灰跑車出大門而去。

  李隆基自登門到帶走娓娓的全盤過程,她躲在一旁都看見了—她於好笑之中又不能不感到有些掛心,娓娓是個聰慧的女孩,個性卻過於單純,一腦子裝些稀奇古怪的,與大家不同的念頭,而且還拗得很,和現實有這樣一段隔閡,教人不免擔心她會在愛情上吃苦頭或受到傷害。

  好在娉娉對隆哥兒抱著相當的信任,才能放下心來—他是個有能力、有智慧,能讓娓娓得到幸福和快樂的那個人。

  娉娉有這天份,對男人具有犀利的直覺,一眼可看出這男人是不是女人在等待的那一個。

  她對隆哥兒就有這直覺,一如當初她一眼看到仇霄一樣。娉娉放開了緹花的長簾,慢慢回轉過身。

  仇霄,她肚裡孩子的父親。

  娉娉輕倚著落地窗,窗於剔透冰涼,她的身子卻燥熱了起來,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宛如仇霄人就橫在她前方,拿那雙冷峻的、嚴酷的,卻又是騷動的、挑逗的,教人要在他跟前化成水的眼神看著她。

  她不能相信到現在了,想到他還會有那麼大的悸蕩。

  娉娉不由得一手按著心口、一手按著小腹,她那小腹似有若無的微隆著,顯示一條小生命在那裡孕育,一天天的成長。這條小生命已然不是秘密。

  但是仇霄是個秘密,她人生裡最大的秘密。

  第四章

  娓娓生著悶氣,一路僵坐像座雕像。

  挾制她的男人卻絲毫沒有知錯而省悟的跡象。

  到了水上餐廳,他拉開車門還用一張可惡的笑臉對她說:「趙四小姐,請。」

  「別叫我趙四小姐!」她立刻嘶聲道。

  他揚眉。「為什麼?你不是趙四小姐?人家不都叫你趙四小姐?」他一連聲問。

  沒錯,而她最痛恨莫過於這個稱呼!特別是在外頭,「趙四小姐」這麼一喊,人家還以為她和從前東北軍閥的兒子張學良有什麼家庭關係,況且這稱呼也過度嬌貴了,她喜歡認為自己是傾向于風雅浪漫的,而不是嬌貴那一型的女人。

  但是這個痞子哪裡知道這麼多。

  他把她帶入金碧輝煌的餐廳,她從來就沒能適應炫麗強烈的光色環境,很快一雙患近視的眼睛便花了,腳步也跟著跟嗆起來,不得不倚靠著李隆基走時,他還以為她變得小鳥依人了呢。

  他附在她耳邊道:「和我在一起,你只管輕輕鬆松,好好的享受。」

  娓娓別過臉去不睬他。

  而李隆基果真的曲意逢迎,活像那種天打雷劈的多情種子,對女人殷勤眷愛得不得了,連一杯水、一紙餐巾,一點細微末節都顧到,娓娓本來就有點頭昏眼花,漸漸地對他無力抗拒,也就由他去了。

  他們享用北歐鮮蒸鱈魚和匈牙利醬烤羊小排,在美味的薰陶下,一時氣氛好轉,李隆基寬了心,談起他遊歷國外的見聞,娓娓倒也沒有再和他搶白。

  八點整,餐廳的照明暗下來,舞臺上卻放出彩光,主持人上臺引出一群載歌載舞的鮮衣女郎,連著三支歌舞,娓娓只覺得眼花撩亂。

  到了第四節,苗頭漸漸有點變了,上頭的旋律燈色明顯的曖昧,底下坐著的客人也忸怩著、期待著。出場的舞者格外妖嬈,衣著一件少過一件,兼有邊扭下舞臺、邊脫舞衣甩向在座男客的。

  娓娓開始坐立不安,感覺極其的不舒服,他們看的是什麼?脫衣秀嗎?

  一名舞者旋過娓娓面前,假意倒在李隆基懷裹,向他搔首弄姿一番,引來一陣笑聲,然後扭開去。

  娓娓這時候終於瞧清楚了,濃妝豔衣掩下去的雄性面孔和骨架!她瞪著李隆基說:

  「這些人……這些人……」

  他笑道:「表演得真是維妙唯肖,不是嗎?水上餐廳這團人妖秀在東南亞名氣很大。」

  「人妖秀!」娓娓的臉色變了,嗓門拔尖起來。「你帶我來看人妖秀!來看這種淫佚邪惡的表演!」娓娓覺得她高尚純淨的靈魂徹底被污染、被戕害了,這不肖的男人竟然如此對待她。

  李隆基「咦」了一聲。「這不是你自己要看的嗎?你說要觀摩的,你口口聲聲崇尚的藝術。」

  娓娓氣得渾身亂顫,桌上一杯白酒端起來,潑了他一臉。「只有下流的人才會以為別人也都那麼下流!」她羞憤得連嗓子都在發顫,猛然起身奔離開餐廳。

  李隆基坐在那裡,發了一會兒愣,覺得自己像個白癡似的,沒一件事是懂的。

  他掏出手帕慢慢拭著臉,怒意卻一點一點的竄上來。他推開椅子立起身,在滿廳橙的、綠的、紫的飛旋的彩光下,和眾賓客的嘩笑聲中,大步邁出餐廳。

  到這地步,他對這頑劣、欠管教的女人真正失去了耐心。

  他趕到餐廳門外,恰見到娓娓上了一部黃色計程車,飛也似的走了。他咬牙、他詛咒,急急跳上他的跑車,橫衝直撞追了上去。

  兩部車在夜晚的濱海公路上競逐。他不願意迷信,然而現在他肯定他和這條公路犯了沖,只要他人在這條公路上,事情再牽涉到趙娓娓,整個世界就變了樣,他不再是個能夠掌控一切的男人。

  李隆基越想越是暴怒,猛將車加足馬力。

  娓娓在計程車上頻頻回頭看,著急地拍打椅背,逼迫司機先生。

  「快點,你開快點,別讓後面那部車追上來。」

  司機先生做著鞠躬盡瘁的努力,拼命踩油門,然而他與他的車畢竟都上了年紀,實在不宜從事這樣劇烈的運動。

  「小姐,你是惹了什麼麻煩?人家要這樣追你?」他顫巍巍抓著方向盤瞄後視鏡問。「後面追你的是什麼人?」

  娓娓咬牙切齒道:「是個下流、邪惡、粗野、完全不要臉的男人!」

  計程車嘎地一聲在道旁停下來,司機先生苦著臉對她說:「小姐,這種人我拼不過他——我也不給你收錢了,你就快下車吧。」

  娓娓站在荒蕩蕩幽暗的公路上,自己也傻了,不相信她的計程車竟然中途拋棄了她。不遠處,林寶堅尼像一頭獸,張著一對亮焰焰的眼燈向她俯衝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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