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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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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關僵在那兒。正是在演唱廳攬局的那個傢伙,竟跟到醫院來了!這人要不是太囂張,就是太不要臉!她心裡沒好氣,忍不住反譏,「也許日本的風色太厲了,留不住櫻花。」 「我說的不是櫻花,我說的……」他拿下巴朝廊盡頭的病房一指,「是她。」又一聲嗤笑,「我還以為狠心的女人,都要來得強悍一點,沒想到她一嚇就倒了。」 雪關恨不得像撕標簽一樣,撕掉這人臉上諷刺的表情。 「我麗姨不是狠心的女人!」 「她不是?哈」他仰頭笑了笑。「也許吧!狠心二字還不足以形容,說她絕情絕義,也許更入木三分。」 「你——」雪關氣極。「我不聽胡言亂語!」扭了頭走。 人一橫,他卻把她擋住,凜凜地瞪著她。「我也不講胡言亂語,我只講事實——拋下才七、八歲大的孩子,是絕情;拋下潦倒無助的丈夫,是絕義。一個女人不顧婚姻、名節,跟低三下四的男人私奔,那是無恥!」 雪關一張秀臉都青了。「她沒有跟低三下四的男人私奔,她和我父親——」 「你父親?」他進前一步,薄薄的嘴唇繃得發白。「霸佔別人的老婆,就是低三下四,就是卑劣小人、偽君子——」 「啪!」地,雪關一個響亮的巴掌落在他臉上。 但他不甘示弱的馬上還手,也給了雪關一記耳光。 走廊上靜悄悄的,只聽見兩個人的喘氣聲。你對著我,我對著你,瞪著彼此的慘白、激烈,相峙著。 陡然,他回過身就走。在那落花的天井前,又停步說:「我講的是事實。」 那男孩子腳步沉重的走了,被他踐過去的一朵落櫻,黏在廊地上。 手腳一挪動,雪關忽然站不穩,倒退了幾步,靠在淡綠空涼的牆壁上,一直在喘氣,半邊臉頰紅通通的。其實,對方出手並不重,只因她生了張皓白的臉,讓指印看得極鮮明。 一句話迴響在空氣中,比那記耳光還令人感到眩暈——我講的是事實。是事實、是事實…… 「不,」雪關跳起來,一頭跑回病房。「麗姨——」 她在沉沉白柔的被褥裡,在沉沉幽夢的世界裡。 雪關怔忡地在床邊一張椅子坐了下來。那個人說的是真的嗎?是真的嗎?問著麗姨那美麗、昏然,無法應答的臉。 麗姨是個不貞的妻子,而父親是非分占了人妻的小人,兩個雪關至親、至愛的家人,這會是事實?會嗎…… 腦子一片混亂,雪關驀然覺得累了,偎著床,慢慢把頭埋入臂彎。這時才一絲一絲的感覺到了頰上那記耳光的刺疼,眼淚掉在她薑黃色的縐紋袖子上。 也許,她根本不想知道那答案。 她不想知道那答案,那答案卻追著她、追著她,許多張沒有面目的臉孔圍上來,她駭叫一聲—— 從床邊驚醒了過來,身子僵痛得像支折斷的竹筷子,因為趴了一整夜! 她呻吟著,睜眼又是一驚——床上的麗姨不見了。 雪關猛坐起來,顧不得筷子的筋路還沒有疏通,一件銀鑲邊的絲絨短大衣從肩頭滑下來,她睡著時有人給她披上,是麗姨的。 她人呢? 腕表上指著早晨七點多,雪關發急地往外找,瞥見後廊門開了半扇。 這間上等病房連著庭園,一道石徑彎曲過去,便是昨晚落櫻的那座天井了…… 她就站在那兒,面對著天井的櫻樹,一條白睡褸的影子……麗姨。 雪關一奔進庭園便打住了,忽然有些膽怯,隔著幾步,喚了聲「麗姨」,便不知要說什麼。傻傻地和麗姨一起看那櫻樹凋了花,禿禿的只剩枝椏,像枯去了再也不會活過來似的。 好半晌,也沒有回頭,麗姨出了聲,「你知道嗎,雪關?」照舊望著清瘦的樹椏,她慢吞吞的說:「櫻花有一種性格,很自我、很有意志,它自己決定什麼時候開花、什麼時候凋謝,不與人同,哪怕是在同一片櫻林,在相同的季節。它們,總是自己選擇自己的時機,選擇……自己的命運。」 自己的命運。雪關低頭看著天井一地的落英,還未作聲,霍然背後有人魯莽地問:「那麼,十年前拋夫棄子,離家出走,也是一種命運的選擇?」 她們兩人都被嚇了一跳。雪關掉過頭,看見是個背相機的男人,長相很是滑頭,她認出來那是位娛樂週刊記者飯田,前幾天在國際飯店時,曾夾在一群人當中訪問過她們,老是問些刺探隱私的問題。 瞧那副鬼祟動作,分明是偷摸進來的!這人今天更是敞開了嘴巴,滔滔地問:「荒川小姐,或者該叫鐵夫人?對兒子昨天的行為有什麼感想?這麼多年來是不是從沒聯絡過?是不是厭倦了流連在外的生活,所以才回來?外界獨于你當年舍丈夫取情夫的內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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