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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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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童便是為了這個擔心,到最後越發惴惴然,硬是蒙他在鼓裡。他既認為黃臉姑娘可愛,眼光與人不同,就不會欣賞她的真樣子。過去,她的容貌已給她帶來莫大的困擾,如今這副長相,又使她心頭添上更大的煩惱! 這哪裡是可孤能夠想像的?他啞然失笑了一會,把人擁住。 「梅童,你易了容的樣子,很俏皮,我喜歡,現在恢復真面貌,更……」他靦腆地一頓,老實道:「更是教人愛了。」 她愕然抬頭著他,「是嗎?為什麼?」 「美人兒人人愛嘛……」可孤有點赧然,倒很坦白。 不吭聲半晌,她回味過來,又引發心頭的一樁弩扭,恨恨把可孤推開。 「說來說去,還是貪著美色,惹人厭惹人愛,都是為了一副皮相,難道除了皮相,人對人已經失去其他的感覺了?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易容,都是這副長相害的!」 才十三、四歲,她爹還在做清各的那段日子,就有大富人家捧銀子上門,要說回去作姬妾,天生豔容處處有人盯、有人誇,她感受到別人眼底的那種貪戀,仿佛她不是個人,只是個物!她氣不過,一天,一個來意不軌的老貴戚賴著她爹不走,她便把自己收拾得像堆牛屎,出去見客,嚇得那色迷迷的老頭抱了頭就走。 從此她找到對付貪色者的法寶。 總算幾年平靜無事。直到去年中秋,天知道她怎會一時鬼迷了心竅,起了那點虛榮心,存心要和人爭奇鬥豔,便刻意明妝麗服,隨爹赴太子的月宴,給那厲恭一眼看中……這件事,她懊悔得提都不想提……「這些可以瞭解,」聽了梅童的一堆牢騷,可孤勢不能不表示點同情。「不過,站在一個男人的立場,呃……」 她懷疑地襯著他為難的表情。「怎麼樣?」 他真的很想支持她,可是沒法子說謊話,「呃,我實在不覺得女人美麗是種遺憾。」 梅童氣結,張嘴要駁他,見他一張笑臉只管看她,一嗔,素日的伶牙俐嘴竟搬不出來,像給他欺負了去,較著臉偏開身。 但是可孤伸出一雙健壯胳臂,把她摟著了,少不得要對她款款說幾句貼心話。 「喜歡美好的東西,是人之常情呀,梅童,而在你身上,美好的不只是外表,還有你的心:惹人愛的,是你從裡到外整個人……」 一股甜甜的顫意在裡面搖著她,梅童開了眼,她就是愛聽他對她說道些,他讓她覺得她是最珍貴、最寶貝的,哪怕再聽一千遍,一萬遍,她也聽不厭。 「你再說一遍,我從裡到外怎麼樣……」她嬌聲要求他。 「惹人愛的。」他重複。 「再說一遍。」她泥到他胸前了,雙手攀著他一副寬肩。 「惹人愛的。」他又重複。 「再一遍。」仰起來的秀臉,顯得好嬌小,一隻蕩漾的眸子望著他:像耍漾出水來,而他已是給它淹沒了。 「梅童……」他悄悄咦一聲,不由得一口吻住她。 心蕩種迷的,梅童就等他這動作,玉臂一張便把他人勒著。她不被動待他吻,她吻他,吻得又甜又熱又久又長,一隻手酥酥地探人他衣內,撫摩那片峻整的胸膛,另一手卻又栓得他緊緊的,一絲不鬆開。 一個軒昂多情的小夥子,怎堪這樣的情懷撩亂?他的嘴、他的手都像生出自己的意志,再不知要有節制。不知什麼時候,梅童那已半損的羅衣,給整個揖開來,他的吻帶著喘息,亂雨般落在她雪膩的肌膚上。 她或許人已迷亂了,然而她知道自己要什麼。正如可孤所說的,她是敢愛的女子,對於所愛的男人,她毫不猶豫,這一身情,一片芳心,女子最珍貴的,純情而不悔,都待獻給他。她勾著它的頸項,悄聲道:「可孤,我愛你,把我……變做你的妻子。」 那已經昏昏顛蠶的腦子,霍然抽過一道雷光,可孤像被什麼轟著了,整個身子僵住。他喘著,震驚地望著梅童,燒紅的臉龐透出一片惶恐愧色。 「我、我真是該死!我這是在做什麼?不怪將軍要將我殺了,我這是、這是在侮辱他的妻室!」 一聽是這種話,梅童失色,銳聲問:「到現在你還這麼說,難道、難道你還打算把我交去給那厲恭?」 那片發紅的愧色,轉換成青蒼的,極端的痛苦。 「將軍當我是叛將,要治我死罪,我逃亡全為了救你,如今既將你救回,如不帶你回去覆命,反攜了你私逃,我豈非成了失職、失信又失德的小人?自今而後,我如何再做一條男子漢?如何再拾得起頭來?」可孤本性所鑄一種剛正秋直,使他在這種關節上,不能有轉圜。 然而梅童所想的,卻和他不一樣。她滿嗓子顫抖,「你只顧做你的男子漢,卻不顧我的意願,不顧我對你的情衷心意?」 「梅童,」可孤抓住她的手臂,急切說:「待回到大營,你且句將軍表明心跡,倘使將軍不要你了,我魏可孤定滿心歡喜娶你為妻,一生一世照顧你!」 他犯了大忌不知道,梅童已經憤怒創傷的跳起來。 「我是一具鞍,還是一張椅?你將我推推讓讓!且等厲恭不要,你再要,你好客套,好謙讓,我尚且沒有半點名分,已成了現成的人情,要讓你拿回去和厲恭相互巴結,當做禮物!」 她是生來高傲的烈性子,與她親爹摩勒兒沒有兩樣,對可孤既用了真情,也要他不計一切的來相待,偏偏他心心念念不忘節義,竟像不顧了她的一片冰心、一片癡意,這時候她只覺得整個人整顆心是給踐踏了過去,心裡恨可孤的迂腐,迴腸盪氣滿腔的怨怒和痛苦,眼淚像潰了堤,涔涔滾下來。 「可以,魏可孤,既然你這麼巴望我嫁給厲恭,我便遂了你的心!也不必你送,我自去找他、自去嫁他,做你所謂的榮華富貴將軍夫人!」 她淚眼模糊往外沖,兩匹馬立在洞口,都沒有配鞍,她也不管,跳上去喝馬便跑。 這可把可孤急壞了,她這樣橫衝直撞,必然要出事!也顧不得上鞍,他直接躍上馬背,大喊:「等等,梅童!」颼地迫出去。 沒有想到,出事的不是梅童,是他自己。 紅膘馬一出洞,亂箭就來,他全副精神急著追悔童,根本沒提防,淒厲的馬嘶叫裡,一箭穿過他的肩脾,一箭穿過他的胳臂,又一箭穿過他的大腿,他翻倒下馬。 碧血灑在黃沙上。 入夜的唐營,還顯得擾攘不定的。 事實上,這片騷動下午就開始了。一支厲將軍派出去的騎隊,威風八面押了兩個人回營。聞道那血淋淋的,已昏迷了的人犯竟是魏校尉,大家都吃了一驚,而另外一個,還更教人吃驚。 那是個十七、八歲的姑娘,衣破發亂,卻依然見得到一副驚人的美貌,誰看了誰都咋舌,除了美貌,她還有一副驚人的壞脾氣,從她被捆進將軍帳後,整座大營,幾乎都聽得到她那嚴厲高亢的叫駡聲。 「放了我、放了我,你們這群殺人兇手!魏可孤沒有罪,你們憑什麼傷他、抓他、拿他當人犯?他受了重傷,你們要眼睜睜的看他死!放開我,讓我去救人,你們這群天打雷劈的王八恙子!」 人在帳口,冷眼旁觀,聽她叫駡已有好一陣,這會兒厲恭緩緩跨進帳中,凝著紫糖色面孔,沒有表情。然而梅童猛揚起臉來,他倒驚了一驚。 那張臉,落滿了淚痕,淚光映著豔光,更顯得美得出奇。 「梅童,」厲恭開口,他是能征慣戰的武將,這時面對一個青春女子,竟按不住心口的闖動。「大半年未見,你……還是這麼動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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