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平野 > 落水嫣娘 | 上頁 下頁


  「不懂也好。」她從大紅袍摸出一包藥粉,輕輕摻了一點進杯裡。「那,喝下。」

  包嫣娘也不敢多問,一口就飲盡了杯中茶水。

  「好,現在上床躺著。」她一面從身上取出白綾、針線等什物,一面出聲命令。

  她才在床上躺下,許嬤嬤就推門而入。她默不作聲的坐在床沿,看著王婆將一條條白綾從中撕開。

  見一切準備妥當,許嬤嬤才伸手將包嫣娘的鞋襪褪去,將她一足放至膝上。

  她側身從王婆手上接過白礬,回過身時,一雙老眼正巧和包嫣娘對個正著。

  「你別怨我。」她低聲說道。「咱們家小姐可不是那些滿州蠻子,大喇喇放著一雙天足也不知羞。你要假扮她,總不能還留著雙賤足吧……」

  包嫣娘一聽,眼裡盡是驚恐,待要掙扎,卻是渾身使不出一點力來。

  看她的模樣,許嬤嬤慢吞吞的說:「就是怕你不識相,才讓王婆給你下點藥。你現在是渾身發軟,有口不能言,除了乖乖認命,其它啥也不能做。」

  說著便灑了些白礬在她腳縫裡,接著又將五個腳指緊緊靠一處,然後用力一壓將腳向下擠彎成弓狀。

  好好一雙腳被人這麼」使力,疼得教包嫣娘尖聲一喊,偏偏聲音怎麼樣也發不出,只餘嘶嘶氣喘從喉中逸出……

  等王婆用白綾將包嫣娘的腳縫了兩層,許嬤嬤就拿起針線緊密縫上了口。直到纏緊了兩足,兩個老婦人也累得一身汗。

  白綾上滲出點血,許嬤嬤只當沒瞧見,由王婆手中接過一雙尖頭小鞋,硬是將包嫣娘那雙帶血的腳塞入鞋中。

  回頭見包嫣娘早暈死在床上,許嬤嬤低聲輕斥:「算你運氣好!暈過去便算,否則非挾著你下床走一回。」

  「好了,人都倒了你還嘮叨什麼。」王婆匆匆收拾桌上雜物,嘴上不免說兩句。

  「誰教她要惹得我家小姐不開心。」

  小姐一見到包嫣娘便皺眉,還說胃口不開中午不吃了。

  她不過是替小姐稍稍教訓這不長眼的傢伙;要不是怕人聽見,她早連藥也不下,非讓她叫得哭天喊地不可。

  兩名婦人邊說邊走出了門,只留下床上的包嫣娘那咬破唇上的血還汨汨流著,染紅了頰、染紅了衣……

  在泉州待了近三個月,包嫣娘這才明白自己太天真了。

  從前她以為最難捱的不過是前夫的拳頭,如今才明白那不過爾爾。

  那天纏足之後,她只道折磨已盡,沒想到天天都得來上一回。

  白天還得讓許嬤嬤扶著練習走路,縱是疼得寸步難行,也得勉強為之;晚上兩隻腳又得用藥水泡洗,接著再纏裹一次。

  不到半月,她的一雙大腳已彎折變形,日日鮮血淋漓。慢慢的,兩隻腳只剩幾根枯骨,穿在小弓鞋裡,確有幾分柔若無骨的味兒。

  許嬤嬤對此滿意得緊,雖然還比不上祝家小姐的一雙三寸金蓮,但多多少少也算上得了檯面。

  而包嫣娘呢,要不是因為心裡還惦記著阿汝,她早白綾一掛,一死了之。

  幾個月來,她被那雙小腳折磨得夜不成寐、食不下嚥,唯一教她硬撐下去的,就是阿汝。想著她身體是不是好些,身上是不是多長了點肉?想她有沒有乖乖吃飯,有沒有惦念她這個遠方的娘?

  輕聲一歎,她在亭子裡坐下。

  在這住了兩個多月,從許嬤嬤口中她多多少少也瞭解一些白府的情況。

  聽說白家老爺雖是泉州首富,為人卻十分苛刻,既捨不得花錢往大宅院——雖然她覺得這宅院已經夠大了——也捨不得花錢買奴蓄婢,一問宅子不過就一個管家、一個廚娘,幾個守門的長工和負責清潔打掃的女婢。

  再說,白家老爺根本不把夫人看在眼裡,一年到頭的跟著商隊到處跑:留在家中時也對夫人不理不睬的,兩人各住一個院落,平時更是少有交集。

  許嬤嬤不時會對她抱怨,說白家老爺配不上她家小姐,說夫人的身分是如何如何高貴,白家老爺卻不知珍惜等等。

  這樣的男人,就是她未來一年要侍奉相處的假丈夫嗎?

  她伸出手就著月光細瞧,瞧著愈顯柔嫩的雙手,低頭看著水面上的倒影,她抬手摸摸白皙的臉頰……比起從前,如今她與白家夫人更是相像得分不出彼此。

  這些日子來,許嬤嬤在她身上可是下足了工夫,好不容易才褪去她一身厚皮粗繭,應對進退上,也慢慢有些夫人樣態。

  來到這裡,舉凡吃的、用的全是她從前不敢奢求的高級貨。可若是讓她選,她寧願回到廣州的小土屋,和娘親吃那蘿蔔乾、炒青菜配上粗茶淡飯,只要有娘的溫柔體諒、阿汝的童言稚語,她怎樣都可以過得去。

  她扶著柱子站起身,慢慢往廂房走去。一天之中,她只有這麼點自由的時間,可以不帶面巾的在院裡走走,因為這時候是許嬤嬤服侍夫人就寢的時候。再過一會,她就得再回房裡替她這雙腳泡泡藥水——然後,她的一天才算完結。

  才走下亭子,她便看到許嬤嬤胖大的身影遠遠朝她走來。

  「沒時間了、沒時間了!」她喘吁吁的沖到她跟前。

  「什麼沒時間?」從沒見過她這副模樣,包嫣娘疑惑道。

  「姑爺回來了!方才總管派人通知說明天會到。」

  「明——明天?!」包嫣娘驚訝的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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