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平野 > 落水嫣娘 | 上頁 下頁 |
| 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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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著大事還好,他會硬逼著自己集中精神去做;偏是那些芝麻蒜皮般的小事,他心思總不自覺飄蕩,以致頻頻出錯。 近五個月時間,大夥也從一開始的驚異到慢慢習慣。反正只要見有人擋著了路、踢翻了東西,十之八九都是自家老闆——白驥舒。 「你別再想啦,」路家華出言安慰。「明天就能到家,見了嫂子,包你相思病全愈!」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他喃喃道。「我到現在才體會到這樣的心情。」 好像從一出門就開始記掛她了……想她現在怎麼了?會不會遇到什麼事?會不會被肚裡的寶寶擾得不開心?會不會也記掛著他? 吃飯時也會想她吃了沒?睡覺時也會想她不知睡得是否安穩? 自從她肚子愈來愈大之後,每回總要他替她揉撫後才能好睡,他走了後,她怎麼辦? 一路上,他看到什麼、做了什麼,心裡有什麼感覺都想跟她說,一回頭才發現她不在身邊,那感覺,真夠酸澀的…… 離家愈近,相思之情愈甚,他真恨不得能生出一雙翅膀飛回家,也少受這分分秒秒的相思苦。 「好了、好了!看你這模樣,好像只有你有妻子,只有你會害相思似的!」路家華的語調有些酸。 「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瞪著火光,白驥舒喃喃自語。 「什麼不好的預感!」路家華拍拍他肩頭。「從你離家之後,白晉三五天就一封信的,你還有什麼好放心不下的?」 「前幾個月還好,」白驥舒的嘴角因回憶而微微上揚。「白晉信裡總詳細寫著念茗的一切,說她做了什麼、說了什麼;直到她生下孩子之後,信卻愈來愈短,也愈來愈少提到她。我問他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他只說一切平安。」 「那還不好?」 「好!好得讓我頭皮發麻。」白驥舒站起身,煩躁的踱步。「那樣的回應與從前太像,讓我不得不擔心——」 「你別瞎操心!」路家華盡力安撫。「總不會那麼巧!上回你出門,她把什麼都忘了;這回你出門,她又什麼都記起來了!」 他換個方式道:「再說,就算她記起,也不代表就會把你們那一段全忘了,你別想太多了!」他視線一轉,伸手接過高二端來的肉湯、米飯。「吃飯吧!這幾天忙著趕路,我瞧你什麼都沒吃。」 白驥舒勉強扒了幾口飯,偏覺得飯粒像哽在喉中似的,難以下嚥。 「我吃不下。」 「該不會害病了吧?」路家華伸手想碰他的額。 「沒事!」白驥舒側頭避開。「我去幫把東西整理整理,今天早點睡,明天好早點上路。」 「是——」他拉長尾音回道。「大夥會幫忙你早點見到妻子的。」 頓時,四周響起一陣哄笑。白驥舒微微揚起唇角,心裡激蕩著難以言喻的相思渴望。 是的,讓他早點見到妻子吧!那教他魂牽夢縈的人兒…… 日頭高照,白花花的烈陽下,由總管帶著商隊往倉庫去,白驥舒則由路家華伴著,策馬往家中奔去。 管家白晉早率著眾人在門前等著,白驥舒遠遠馳來,一雙眼徑往人群中搜尋,尋不見那熟悉的身影,白驥舒心裡有些失望…… 是了,外面太陽這麼大,她大概是在裡頭等著,才生完孩子不久呢!是該好好靜養。 將馬交給一旁傭僕之後,對著躬身行禮的白晉,他交雜著興奮、焦急的語氣問道:「夫人呢?」 「夫人……」白晉讓開身子。「在那兒等著。」 他抬起頭一看,前面廊簷下不正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兒嗎? 顧不得身子疲累及渾身髒汙,他跨大步往前走去;一路上又禁不住咳了咳。 「老爺……他……」白晉看了看身旁的路家華疑惑道。 「昨夜下了場小雨,他又幾日不曾吃好睡好,大概是不小心染了風寒,不礙事的!」 不一會,他又笑著說:「反正他有愛妻照料,生病也不打緊的!」 白晉臉色含憂的搖搖頭。 「還是請路少爺跟著我過去吧!一會恐怕還需要你幫忙。」 站在廊下的女子看著朝她走來的身影,眼中閃過一抹厭惡神色。 天!他又曬得更黑了。除了那些低下的人,誰會把自己搞得這般烏漆嘛黑的?王公貴族、富商巨賈,哪個不是斯文白淨的?就他,什麼事都親自動手,把自己弄成一副莊稼漢……還好孩子像她。 她帶笑的低頭細看懷中熟睡的嬰孩,那眉、那眼,都像她!只有那嘴,像透了那男人,她眉一皺。 「念……念茗。」 她低垂著頭,他瞧不清她臉上的表情,近五個月不見,他想一把緊緊擁住她,又想捧著她的臉細看,內心的情感如大海波濤洶湧……他不由得也低下頭,藉著探視嬰孩的動作以定定自己的心神。 嬰孩睡得極熟,他憐愛的以手指細細揉撫嬰兒柔嫩的臉頰,髒汙的手在孩子臉上留下一道長印…… 祝念茗低聲驚呼,她立刻由衣襟拉出絲帕,細細將那磨巧拭去。 白驥舒不由得歉疚一笑。「對不起!一路上趕著回來,身上實在髒得有些駭人。」 祝念茗仍舊沒開口,手上的絲帕怎麼也不想再放回自己身上。她朝四周望瞭望,隨即將帕子交給一旁女婢。 「念茗!」白驥舒的聲音裡有著掩不住的渴望。「你還沒歡迎我回來呢!」 雙眼緊盯著妻子低垂的頭,心裡猜想她抬起頭時會是怎樣一番神情……那眼、那唇,又會混雜了怎樣的羞喜表情…… 終於,祝念茗抬起了頭,臉上不見他預料中的嬌羞神情,卻是一分教人冷徹心扉的淡漠。 「歡迎老爺回府。」她冷冷道。 霎時,白驥舒的臉一片慘白。 「你——」他看看她,又回頭看向白晉。 白晉臉上滿是愧疚的神情,早已卜言而喻——他的妻子,又變回從前冷淡的模樣,那曾與他相知相借,與他度過許多甜蜜日子的妻子,己消失不見…… 他的心猛地緊縮,他按著胸口,那壓抑了好一會的咳,排山倒海而來;那掙扎著由喉中冒出的氣音,宛如哀嗚…… 白晉和路家華分別伴著他身側,除了頻頻拍撫他的背,兩人也不知該說什麼。 「扶——扶我起來!」白驥舒勉強開口道。 由兩人攙扶著,他一雙眼尤帶著最後一絲希望。 「你——什麼都忘了嗎?!就算只有一丁點也好。那過往的一切,難道真的不曾在你心裡留下任何痕跡?!」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她垂眉斂目,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拉著裙擺,那模樣像是怕沾上什麼髒東西似的。 「我在說什麼?!我在說我們之間發生的一切!我在說幾個月前,在亭中、月下,你曾給予我的一切!念茗,別告訴我你真的什麼都忘了!別告訴我——」 「老爺,請自製。」 他的身子顛了顛,一股怒氣油然而生,他一雙大掌突地箝住了她的肩。 「你說過不會忘的!你說——」 白晉和路家華急忙上前阻止,祝念茗則被他這般瘋狂失控的舉動嚇得驚叫連連。 「你——」怒氣稍稍褪去,白驥舒瞪著眼前這既熟悉又陌生的臉蛋,心上湧起一絲疑惑…… 他雙眼倏地大睜。「你不是——」話語未竟,突地,白驥舒高壯的身子大樹似的向後倒去。 「這是怎麼回事……」路家華掙扎說道。 不一會,木盆哐唧墜地的聲響,吸引了大夥的視線。 「我、我是不得已的!」許嬤嬤嚇得舉高手。「他要傷害我家小姐,我、我是不得已才打昏了姑爺……」 這一倒,白驥舒足足昏迷了好幾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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