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平野 > 有秘密的女人 | 上頁 下頁


  我像燙著了似的急速縮回手,手指縮在掌中,那如雷擊似的感覺,卻沒有那麼輕易便可以藏得起。

  眼看著他穿著深色皮鞋的大腳,我伸出右手飛快地抽回他手中的資料。我不敢開口,深怕一開口,溢出的不是言語,而是哭聲。

  摸索地將身後木門打開,我不發一語地站到旁邊。

  他以手指頂高我下巴,顎下便燃起一片火燒……我回避著他的視線,不願將眼投向他。

  「小梢。」他喚我,聲音難得的嚴肅。

  我握成拳的雙手一緊,那份電擊感便鎖在我的右掌中。鼓起勇氣揚起睫,我努力讓唇上的笑不打顫——

  「荊先生,合作的事我們下次再談好嗎?」

  他的眼搜尋著我的臉,我不知道他看出了什麼——我寧願他什麼都看不出。最後,他眼簾一垂,掩住眸中情緒,嘴角微勾,他的聲音顯得如風似的溫柔。

  「嗯,我們下次再談。」

  我看著他轉身,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眼一閉,我將會議室的木門推上,無力地沿著門板滑坐落地。

  抬起手,我看著微微發抖的手掌。

  視線焦著在手指上,我忍不住以左手使力搓揉著右手中指,我想抹去,但卻抹不去……那股像被電流燒灼而過的感覺,一直殘留在指上,停留在心底。

  如同十年前一樣,我再一次明白,所謂的「觸電」並不是誇張的形容詞,它是真的會發生,而且受震顫的程度,絕非那簡單兩個字可以形容。

  雙手捂住臉,我一面掉淚,一面卻歇斯底里地笑了起來。

  「哈!哈……哈……」我想騙誰啊?這十年來,我從不曾忘記過他。

  事隔十年,我似乎又對同一個心有所屬的男子動了心,這是什麼?

  詛咒嗎?

  「太不公平了!」

  午餐時間,我與珊兒坐在人聲鼎沸的餐館裡,手上的叉子使力地戳弄著碗裡的色拉,好好一盅鮮綠,轉眼間便被整治成半爛的不明物體。

  珊兒瞄瞄我的餐盤,大眼受不了地朝上翻了翻。

  我將所有精神全用在攻擊盤中滾來滾去的小蕃茄,一面戳著,我一面發洩似的低聲咒駡:「他就這麼走進來,嘲笑我、欺負我、把我當白癡耍,他到底以為我是什麼?他——」

  「你又喜歡上他了。」珊兒低頭切著牛排,嘴裡十分肯定地道。

  「我——」嘴一張,想反駁、想否認,卻又明白絕瞞不了珊兒。我歎口氣,喃喃的,像要掉淚似的說:「這太不公平了……」

  「感情的事哪有公平的?」

  「從以前就是如此,只有我一個人在心跳,只有我一個人在心慌,只有我一個受到傷,他呢?他什麼也不知道……」頭無力地垂下,我的聲音悶悶的:「我實在不想再嘗一次那種滋味了,那太苦,也太不值……」

  「小梢……」珊兒若有所思。「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你並不真的喜歡他?」

  我抬起頭,一臉茫然。

  「你知道的啊。」珊兒分析道:「因為他傷過你,時間擴大了傷口,也加深了他在你心中的地位,於是再見到他後,你自然地對他起了不一樣的感覺。現在的你喜歡的或許不是他,讓你動心、讓你心痛的主因,或許是你記憶裡的那份傷也說不定。」

  「我……」想了許久,我仍沒有答案。

  我知道我有些恨他,是不是這種過往的情緒加深了我現在對他的感覺?那麼我又該如何呢?情緒混亂,從前與現在混雜成一片,我理不清,也不知該如何理清。

  珊兒軟了。

  「你呀!」她靠近我,壓低聲音像密謀什麼似的說:「要不要試著讓他對你神魂顛倒?」

  啊?我懷疑自己因情緒失常,導致聽力出了問題。

  「我是說真的!」珊兒興致勃勃地拉著我。「你現在就像被什麼詛咒給纏住了,你愈得不到,心裡就愈覺得他珍貴;愈是得不到,對他的感情反而愈深,他對你沒反應,你反而一顆心都懸在他身上,人就是這樣——」她做個有力的總結:「下賤。」

  她湊向我,如絲的聲音彷佛誘惑夏娃偷食禁果的毒蛇——

  「如果他愛上你,如果他因你喜而喜、因你憂而憂,如果他真對你死心塌地,你還會自覺愛他嗎?他在你心中的地位還會那麼高不可攀嗎?」

  我陷入沉思。

  「想想看,釣上他,再甩了他,讓他嘗嘗你曾嘗過的苦,這麼一想,心裡是不是泛起一股快感?」

  珊兒的話勾起我心中的惡念……

  「我是為你好啊。」珊兒突然軟了:「為了他,十年來你不敢再相信任何一個男人,勉強去談的感情沒一段是成功的,現在你如果又任由自己沉入這種暗戀的悲苦裡,恐怕這一輩子你都要讓自己就這麼禁錮在他身上了。」

  珊兒的話如針似的刺入我心底。

  「再者——」她笑了:「你不是喊著不公平嗎?這不正是一個機會?」

  「但……但他是芃秀的男朋友啊。」我呐呐道。

  「哎,你又不是要搶他的男朋友,只是借來玩一陣子,玩完就還她了嘛。難不成你打算和他玩到天荒地老?」珊兒語帶嘲諷。

  我急忙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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